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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素律一阵猛咳,孩子也哇哇大哭,一时间客厅里鸡飞狗跳。江素律咳得满脸鼻涕眼泪才终于消停,他也顾不上其他的,随便拿纸巾抹了两把,就对程返伸出手:“把孩子给我吧。”

程返就那么看着江素律,任凭孩子在他怀里哭泣撒泼,并没有其他动作,眼里全是心疼怜惜。他知道江素律的神经绷得太紧了,眼里只剩孩子,已经完全失去了自己,只作为一台名为“母亲”的机器。

他把手轻轻放在江素律肩上:“你先去洗把脸。”

江素律蹙着眉,脸膛还有些憋红,但他眼里只有焦心:“他在哭,没我不行的。”

“交给我,听话。”

江素律知道这孩子如果在哭泣时没有回到自己怀里,他是不会停下来的,所以江素律一时并没有动作。

“相信我,好么?”程返突然对他笑了,嘴角翘起,眼睛弯弯的阳光笑容,“先去洗脸,你出来时,我一定把他哄好了。”

江素律只好同意,他在水池前慢吞吞洗脸,洗了好几遍,他想如果出去时孩子还在哭怎么办,还 要不要要求程返把孩子给他。只是洗个脸的话,他实在水池前呆得过于久了,江素律犹豫着往外走。

等他到客厅时,竟真的发现孩子止住了哭泣。程返抱他坐在沙发上,娜娜在给他讲一些抱孩子和安抚孩子的技巧。而江念月叼住了他以前总是拒绝的安抚奶嘴,虽然还有些抽抽搭搭的,但的确已经停止了大哭。

那一刻,江素律紧绷的神经突然松弛了,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极度的疲惫感,让他突然差点腿软得蹲到了地上。

哄哭这件事终于有人能派上用场后,他的压力小了很多,他也终于有时间好好吃饭洗澡拾掇一下自己。但是每晚起夜喂奶仍然是一件辛苦的事。

刚开始程返试图说服江素律放弃夜间母乳喂养,但他在这个问题上十分执着,坚持不能图自己轻松省事而不给孩子最优质的选项。程返了解到婴儿夜间醒来,并非全是因为饿了,很多情况下只是因为养成了这种不好的习惯。他开始主动起夜哄孩子,有时候只是喂点水,有时又只是换尿不湿,有时候只是醒来陪他玩一下,并非每次都一定要喝奶才能睡着。

渐渐的,小孩也养成了睡前一口气吃饱的习惯,江素律起夜的频率由每晚四五次变成了两三次。休息好了一些,他整个人也能从那种焦虑偏执的状态回归了更多的理性,看江念月被程返带着开始愿意接受娜娜的安抚,他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和少许一点挫败感。在带孩子这件事上,没想到的是,程返会比他做得好。

程返告诉他,不要被“母亲”这个角色所束缚,不要为了回应社会和孩子对“母亲”的期待,而无底线地压缩自己的需求,在所有身份之外,最重要的,你还是你自己。

程返用这话说服了江素律同意给孩子在夜间喂奶粉。孩子两个月,江素律终于得以一夜无梦,睡到天明。

时间流逝,朝夕相处之间,孩子仍不是最喜欢爸爸的怀抱。每次从江素律怀里过渡到程返怀里时,他总是要哼唧好一阵。但也没到无法忍受的程度,那模样好似勉为其难接受着父亲的拥抱和陪伴。

程返无论如何也学不会江素律哄孩子时发出的那些没有意义的,好像只有他们母子能够听懂的密语,那种温柔细软带着温度和情感的声音,听到耳朵里,任谁都无法控制地变得温柔。程返总是在想,小时候他的母亲也会这样哄他入睡的吗?世间恐怕再也没有比这更加动人的语言了。

他没有江素律的那样的语言,从娜娜的库里拷了几百个声音片段,需要的时候就放给孩子听。他现在照顾孩子已经很熟练了,抱孩子的姿势、迅速更换尿不湿的程序、拍奶嗝儿的位置和力度……孩子飞快地适应和接受着他,程返也飞快地适应着成为一个父亲,只是和江素律之间的那层隔膜似乎并没有消失。

江素律和他的交谈之间只有孩子,从来没有自己。开始程返以为做了母亲的江素律心思都在孩子身上,但后来发现并非这样,江素律一直回避谈论他自己的想法。

有天他们带着孩子出门闲逛,逛进了寂静无人的公园深处,孩子在程返胸前睡得正香,在哭哭闹闹精疲力尽的育儿生活中,这短暂的静好,给人一种偷来的时光正好的错觉。

程返觉得有些话不吐不快。跨过一座人工木桥,进入了更幽深的小径,程返问道:“江素律,你是不是还在生我气啊?”

“我承认我为人很差劲,无论是伴侣、父亲还是儿子。”程返深吸一口气,“我回来了,因为我放不下你跟孩子,我想做做看,努力去做,或许还是做不好,但我想试试,不让你和孩子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