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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军的身体看上去好多了。”杨奇轻抚白髯,笑呵呵地说道。

“那要感谢华陀大师。”长公主说道,“华陀大师有一套恢复身体的武技,叫五禽戏。大将军最近早晚练习,颇有受益。”

“大将军打算何时回长安?”

长公主摇摇头,“他说了,他不回长安了,时机恰当,他将辞去辅弼之权,不再参隶尚书事。你们也知道,他现在基本上不过问朝政了。他身体很差,根本不可能再通宵达旦地处理政务。我想让他在家静养,多活几年,这一点请你们务必谅解。至于长安的事,我想你们还是不要告诉他的好。”

长公主担心三位大臣在自己这里一无所获,又去劝谏大将军,还是主动把事情挑明了。

“殿下的意思呢?”杨奇马上追问道,“长安现在混乱不堪,陛下又不愿意半途而废退出南阳战场,形势这样发展下去,南阳大战极有可能再遭惨败。殿下,请务必劝告天子,南阳的仗可以打,但首先要平息长安的混乱,要立即修改官制,要削弱丞相的权力,把很多不合理的直接造成这次混乱的改制之策废止了,如此则长安可望在短短时间内稳定下来,南阳战场也可立即决战。请殿下给我们一个明确的答复。”

长公主淡淡一笑,一语双关地说道:“谷价上涨的原因,你我心里都有算,州郡形势的紧张,根源在哪,相信你比我更清楚。你们这样做,是以卵击石,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我虽然不赞成援道入儒,但也不赞成修改官制,如果你们能退一步,借助朝廷开仓放粮的机会,重新把谷价降下来,我可以承诺在南阳大战决出胜负之前,阻止丞相和太尉大人实施援道入儒之策。这么多年了,朝堂矛盾越来越激烈,死的人越来越多,为什么你们还是不死不休,非要斗个你死我活?你们把社稷利益、大汉利益放在何处?”

杨奇脸色微变,刚想反驳,长公主伸出手阻止了他,正色说道:“老大人,我并不是责备你们,而是不想让你们受到伤害。我把太尉大人请到晋阳的苦心,难道你们不理解?这些年,大将军虽然一忍再忍,一让再让,但你们回头看看,每次朝堂争斗,死去的都是哪些人?大将军即使出面了,他还是维护北疆人,维护军功阶层,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请诸位大人还是以社稷为重,能忍则忍,能让再让,等到陛下真正主政了,你们还是有机会主掌朝政。”

“至于儒学改良,我倒认为势在必行,上次长安辨经,虽然今文经学全面失败,但新经学和古文经学也有不足之处,你们三家经学应该取长补短,共同发展。如今丞相和太尉大人有意援道入儒,你们正面对抗能解决什么问题?你们应该想想办法,比如琅琊伏家、汝南许家、关中马家和太原的王家、郭家、令狐家等经学世家就非常灵活,立即提出了复兴正统儒学的建议,这样既能阻止道家学说借助援道入儒的机会再度复兴,又能帮助改良和巩固自己的经文学,让儒学地位更加稳固,这有什么不好?为什么你们非要固守自己的师法家法,明明知道经文学已经无助于推进中兴大业,还要墨守成规,抱着延续了三百多年的事实证明已经失去生命力的经文经学死死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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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和、张范、杨奇沉默不语,陷入了沉思。

长公主的态度很明确了,她倾向于复兴正统儒学。

伏完是长公主的姑父,许劭是长公主的老师,关中马家也是皇亲国戚,太原王家、郭家、令狐家是北疆系门阀的中坚,这些经学世家有的是研习今文经学的,有的是研习古文经学的,他们在这个关键时刻,倒向了以李玮为首的改制派,采取了非常灵活的态度,试图复兴正统儒学,把先秦诸子学说融入经文经学,继而和官学主导力量新经学对抗,很明显是对当前复杂形势的一种回应,一种新的生存观念。

历朝历代,谁控制了官学,谁就能控制国策,最后就能控制朝政,就能从朝堂上获取最大的权柄和利益。四百年来曾衰落的伏家有它维护、巩固和发展自己经学的独特办法,伏氏学能延续到现在,显然很好地理解和坚持了“与时俱进”的治学处世之策。伏家在本朝经文学世家中有崇高的威望,它在这个时候提出复兴正统儒学,选择了“与时俱进”之策,肯定会对其它经文学世家选择生存之路、选择有利于家族发展的策略产生决定性影响。

以伏家为首的经文学世家坚决站在了大将军和长公主一方,这是一个强烈而明确的信号,这说明儒学改良已经是大势所趋,说明此次朝堂争斗已经逐渐分出了胜负,即使这时候朝堂乱成一团,大将军出手了,情况还是和以往一样,受损最大的是门阀士人,而实力弱小的天子并不能给他们以强有力的支撑和帮助。

适者生存,在生存中求发展,此刻门阀士人们面临生存的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