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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人不依不饶,围着他喋喋不休。

小天子无奈,躺在胡骑上,跷着二郎腿,扯着嗓子吼了起来,“饮马长城窟,水寒伤马骨。往谓长城吏,慎莫稽留太原卒。官作自有程,举筑谐汝声。男儿宁当格斗死,何能怫郁筑长城!长城何连连。连连三千里。边城多健少,内舍多寡妇。作书与内舍,便嫁莫留住。善待新姑嫜,时时念我故夫子。报书往边地,君今出语一何鄙。身在祸难中,何为稽留他家子。生男慎莫举,生女哺用脯。君独不见长城下,死人骸骨相撑拄。结发行事君,慊慊心意关。明知边地苦,贱妾何能久自金?”

四个人和小天子常年待在一起,知道小天子的脾气,只要他扯着嗓子又吼又唱,那就说明他发脾气了,不能再说了。

杨修拿着没有吃完的半截狗腿子走了。王凌和赵松相视苦笑,告辞离去。

“陛下自从到了塞外,经常吟唱此诗。”傅干问道,“陛下站在长城上,高唱陈琳大人的这首《饮马长城窟行》,是什么感觉?”

“很苦……想哭……”小天子涨红着脸,嘶哑着声音说道,“边塞烽烟不止,百姓就要修长城,死者无数,苦啊……唱起这首诗,我就想起了西海大战,想起了落日原大战,想起了无数死去的英魂……人要活下去,不容易,不容易啊……”

小天子抱着双腿,坐在胡椅上,泪水涟涟,“我们在边疆打了三年的仗,麴义将军死了,鲜于辅将军死了,数万将士阵亡了,大将军也病得奄奄一息,为什么长安人就不能良心发现,以社稷为重,帮助朕平定天下?朕如今到了南阳战场上,南征大战已经开始了,为什么他们还不死不休,非要自相残杀”

傅干苦叹,“陛下,这一路上,我们对你说得太多了,你自己心里也清楚长安的局势,之所以会造成今天的局面,原因很多,但有一点是最主要的,那就是损害了门阀世家、官僚士人和商贾富豪的利益,尤其是损害了大门阀、大官僚和大商贾的利益,他们的既得利益损失太大了。”

“他们才多少人?大汉的国库要想充实,大汉的国力要想增强,大汉要想繁荣昌盛,最终要靠天下千千万万的百姓,而不是他们。”小天子激动地说道,“大将军曾经对我说过,当年黄巾军揭竿而起,就是因为没吃的,没有活路了。百姓一年辛苦到头,种的粮食呢?养的牲畜呢?织的布呢?都到那去了?都给谁抢去了?那个时候战争频繁,军队四处打仗,但国库是空的,朝廷为了打仗还要借钱,朕就不明白,大汉的军队难道是为皇帝一个人打仗?朕更不明白,难道皇帝一个人做了错事,就会让数百万、上千万的百姓蜂拥而起吗?”

小天子猛地跳到地上,挥舞着拳头,厉声叫道:“这些大门阀、大官僚和大商贾就是大汉的蛀虫,他们吸大汉的血,吃大汉的肉,最后连大汉的骨头都不放过,这些人统统该杀。”

傅干头皮一麻,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三年征伐,小天子在战火的熏陶下,和大将军越来越像了,甚至连说话的口气和语调都和大将军相差无几。

“正因为如此,陛下才要做出修改官制的姿态,做出和晋阳针锋相对的姿态,以便帮助丞相大人摆脱危机,稳定长安局势。”

小天子愣了片刻,恍然大悟,愤然挥手,“只有把这些人杀了,朕才能平定天下,中兴社稷。”

“陛下……”傅干微微摇手,“你知我知,千万不可泄漏。”

第十二章 旌旗未卷 第十五节

荀攸和崔琰辞别天子,准备返回长安,临行之前,他们再一次向天子游说。这次天子的态度有所转变,他仔细询问了新官制和集权的一些问题,对新官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不过,天子在言辞间非常清晰而委婉地表示了对晋阳的顾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