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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奇、袁滂同意李弘对形势的分析,但他们固执地认为流民产生的原因不是因为土地兼并,而是源于叛逆的暴乱和连绵不断的天灾人祸。

“土地不断集中到王公权贵、门阀富豪们的手里,不是这几年的事,而是有数十年、上百年的历史了。中平初年,黄巾暴乱之前,流民没有今天这样多,社稷也一直很安稳。由此可见,土地兼并和黄巾暴乱,和流民的产生,没有直接关系。”

两人一致认为,目前解决流民的办法还是赈济和安抚,并尽可能安排流民租种门阀富豪们的田地,同时辅以轻赋薄徭之策,以保证平稳度过眼前的危机。将来社稷稳定了,各地州郡归服朝廷了,流民这个难题也就迎刃而解了。因为连绵不断的战火会导致大量无辜百姓死亡,有些州郡会严重缺乏人口。土地多了,人口少了,流民有地种了,流民问题当然也就解决了。

李弘连连摇手,“我现在就要解决流民问题。按两位大人的办法,冀州一年的赋税,全部用来赈济都不够。朝廷拿下冀州,是要拯救社稷,不是赈济和安抚流民,这一点两位大人难道不知道?”

李弘不想和他们再辩,他也辩不过这两位大臣。他从北疆屯田开始,从李玮、宋文、谢明这些年轻士子嘴里就已经知道了黄巾之祸、流民之祸的根源是土地兼并。经过这几年北疆的实践,他深切感受到了土地是百姓的命,是社稷稳定的基石,是国祚得以延续的血脉。土地问题不解决,大汉振兴也就无从说起。

这些老大臣无一不是门阀出身,如果朝廷要依照大汉律,开始打击土地兼并,那么也就等于剐他们身上的肉,抢他们家里的钱。

李弘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所面临的巨大阻力。如何才能让朝廷通过这个议策并且得以顺利实施?

※※※

马车在吊桥前缓缓停下。

前方铁骑卫队两人一排,一边依次策马上桥,一边不停地喝叱着城门附近的流民赶快让开道路。

杨奇和袁滂两人激烈地争论着。陈纪坐在李弘身侧,闭目沉思。

李弘望着驰道两旁的流民,愁眉不展。

这些流民蓬头垢面,衣不蔽体,瘦弱不堪,几乎人人皮包着骨头,他们好象随时都会倒下,都会被一阵风吹上天空,一股难闻的腐臭味弥漫在邺城上空。

流民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对着驰道上的车骑指指点点。也有的站在原野上,眼神呆滞,茫然地看着驰道上的车骑。许多老弱妇孺躺在地上,饿得奄奄一息,无奈地等待着死神的来临。间或也能听到几声嘶哑凄凉的哭声从远处传来。

李弘心里阵阵战栗,浑身上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想到了几年前的北疆,想到了遍布北疆各地的流民、灾民。

李弘曾经看到过数不清的人倒下,看到过山岭原野间累累的白骨,看到过数千人一夜之间冻死在黄河大堤上的惨状。他的心剧烈地抽搐着,他感到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