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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反。”李玮大声说道。

大帐内顿时鸦雀无声。

李弘和郑信他们说造反都是当作气话随便说说的。刀没有加到脖子上,他们也不会成心去造反。但现在这两个字从一个狂放不羁的士子嘴里冲出来时,不但令人吃惊,而且还有一种震撼的效果。

李弘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他有一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我会造反吗?

李玮看着李弘,很仔细地看着。李弘面如止水,一点异常都没有,既没有表示反对,也没有什么迟疑不决的表情。

李玮稍稍听了一下,继续说道:“汉阳人阎忠,两位可曾听说?”

李弘点点头。这个人他好象听傅燮说过,是个很有名的西凉士子。

“皇甫嵩将军大破黄巾之后,任冀州牧。时任信都令的阎忠就曾劝皇甫嵩造反。阎忠对皇甫将军说,‘难得而易失者,时也;时至而不回头者,机也。圣人顺时而动,智者因机而发’。今将军遇难得之运,蹈易转之机,却临机不发,怎么能实现将军治国安天下的宏图壮志呢?天道无亲,不会世世代代保佑一族一人,而是要看天下百姓的意志来选择明主。今将军建不赏之功,威震本朝,风驰海外,虽汤武革命,也不及将军。但将军有此声名,手握重兵,却侍奉着一个昏庸之主,任其荼毒生灵,这样下去,我看将军离死也不远了?自古功高震主,将军难道不知道?”

“皇甫将军明白老朋友劝自己做的是改朝换代的大事,但皇甫将军仁爱谨慎,尽心国事,忠于汉室,他不愿意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他装作没听懂,对阎忠说,‘夙夜在公,心不忘忠。何故不安?’。阎忠犹不放弃,对皇甫将军说,当初韩信为报答高皇帝的小恩小惠,放弃了夺取江山的时机,以至于等到利剑临喉,才知道悔之晚矣。当今天子昏昧无能,将军只要振臂一呼,不要说是天下英雄,就是女子儿童,也会群起而响应。何况现今中官日日进献谗言,如不早图,祸即临身。上天早已抛弃大汉,顺天应人,除了将军,还有何人?”

“皇甫将军根本不听,他说,‘乱世的谋略,不可用于太平安定的世道。创业的大功,也不是我这样的庸才所能做到。能安天下,就不当乱天下。我只求家族兴旺,子弟平安,国家稳定,别无他求’。”

“皇甫家族世代忠烈,皇甫将军当然不愿意做出这种有辱门庭的事。”郑信说道,“但我们不一样,我们本身就是一无所有,反了就反了。”

李弘微微颔首,沉默不语。

“皇甫将军说自己能安天下,但天下还能安吗?天下已经不可能再安了。这里的原因,除了天子、中官胡作非为,除了百姓外族的叛乱永无止息,除了大汉已经丧尽民心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李玮慨然叹道。

李弘注意地看着他,静听下文。

“这个原因和皇甫将军有很大关系,将来天下大乱,皇甫将军难辞其咎。当年为了剿灭黄巾军,他向天子提出的四条平定黄巾叛乱的办法,其中有一条就是鼓励地方官吏和士族豪强们招募军队。现在朝廷为讨平黄巾而招募的精勇,都掌握在将军们手中,比如象李大人这样的人。在这些人的身边,难道就没有象阎忠这样的人吗?难道就能够保证他们也象皇甫将军一样,作出拒绝争霸天下的要求吗?圣人说,‘道心惟微,人心惟危’,老子也说,‘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今兵端已启,天下大乱之象已现,绝无安定之可能。”

“任何国家,都有灭亡的一天,不过,灭亡的方式却大不相同。如果我们把国家比做一座宫殿,在宫殿即将颓朽将倾的时候,国家的子民是拆砖卸瓦,一哄而散,还是抱柱维持,固基支梁。秦国有如前者,它的支撑支柱,就是那些士子们,全部加入到了百姓的反抗行列之中,故而秦国毁于瞬息。而大汉国正如后者,这是因为它的文教和道德造就了一大批有教养和气节的士子,它的太平与稳定养育了无数的子民甚至周边的异族。虽然前有党锢之祸,令本朝的贤能之士丧失许多,但活下来的士子们却对大汉国抱有希望和眷恋,他们或韬光养晦,或静待时机,意图重振我大汉。”

李玮突然站起来,大声说道:“现在天下之民,苦阉宦久矣,苦外戚之政久矣,苦贪官污吏亦久矣!国事糜烂至此,大人和皇甫将军一样,手下有虎贲数万,兵多将广,有可救之力,为何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