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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弘在大帐内设宴招待中山国郡府的一群官吏。虽然没有什么美酒佳肴,但烤肉还是有的。

中山国相张纯是渔阳人。他很有才学,武功不错,诗文也很有名气,在大汉国象他这样文武全才的郡守并不是很多。他为官多年,为政宽和,体恤民情,公正廉洁,口碑甚好,深受百姓的拥戴。

张纯四十多岁,中等身材,比较瘦,大概因为操劳过度的原因,脸色非常差,眼窝深陷,额头上的皱纹也多,一道道就象刀刻一样,看上去既沧桑又苍老。

张纯好象非常喜欢李弘,和他十分的亲近,谈笑间赞赏不止。李弘看到张纯这么欣赏他,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内心里还是很感激的。两个人感觉彼此都很相投,话就多了起来。

散席之后,李弘陪着张纯在河边一边散步一边继续闲聊。很自然,两个人谈到了眼前的现状。

李弘对黄巾军揭竿而起,反抗朝廷,烧杀强掠非常反感,他最早接受的就是刘虞,刘政,鲜于辅他们的说法,认为是暴民反叛,为祸国家,涂炭生灵。他说得很直接,镇压是正确的,也是必不可少的。当然对于皇甫嵩在下曲阳屠杀十万黄巾降兵,他认为就太过分了。对于李弘来说,慕容风或者刘虞对敌人采取的措施,他最能接受。打赢了就让他们投降,能招为己用的就为自己所用,不能用的,就安抚,让他们过上安稳日子,让社会稳定下来。

张纯皱着眉头,说了一番让李弘觉得既新鲜,又需要时间去理解深思的话。

张纯问他,老百姓为什么造反?当然是没有活路了。为什么没有活路?没有吃的没有穿的要饿死了。老百姓终年忙忙碌碌,为什么不但没有吃的穿的还会饿死呢?李弘答不出来。这个问题他倒是没有仔细地想过。

本朝一个五口人的农民家庭,每年粮食消费约谷150石左右,加上食盐和衣服费用,全年最低限度的生活费用约需240石左右,如果一个家庭的收入达不到他们所需要的最低生活费用,他们就不免要陷入饥寒交迫的境地,更不要说维持来年的耕种了。现在一大亩田大约可年产粟3石,一小亩可年产粟2石左右,也就是说,耕种百亩土地的五口之家,全年可收获粮食200石左右。但是本朝不少农民家庭占有的土地实际上都不足百亩,一般只有几十亩甚至几亩,一年只有一百多石或者更少的收入,扣除各种租税之后,已经所剩无几,根本无法生存。

你知道本朝皇亲国戚,列侯贵族,官僚富豪的收入一年是多少吗?李弘摇摇头。他当然不知道。

皇亲国戚,列侯贵族的收入主要来自各人的封地租税。封邑越多人口越多,租税也越多,有的列侯每年租税收入就达千余万石。至于诸侯王的收入,更是惊人,上亿石的比比皆是。而官吏们以谷物定秩禄,三公秩万石,九卿中二千石,郡守二千石,万户县令六百石,县丞、县尉四百石。门阀富豪们占有的土地,多者达数百顷,甚至千顷以上,他们的收入远远比官吏要高。而且这仅仅是大家都知道的,不知道的就更加不可计数了。和贫苦百姓的最高收入相比,一个小小县丞和他们之间最小的差距都有四五倍。

为什么会这样?

土地。土地都给有钱有势的权贵们抢去了。他们在城里有大片的房子,在乡里有数不清的田地。他们拥有成千上万的奴婢和徒附。而农民在丧失了自己的土地之后,多数沦为有钱人的依附农民。他们除了交纳高额地租和服徭役外,还是他们的“奴隶”,现在没有这个说法,大汉国不允许有奴隶,但他们和胡人的奴隶有什么区别?家主要他们死,他们还能活吗?

本朝自和帝以后,皇帝都是幼年即位,由外戚,宦官轮番把持朝政,朝纲日趋腐朽。州郡官职有时一月轮换几次。官吏到任后,就聚敛搜括,横征暴敛,敲诈勒索。自安帝以后,朝廷长期对羌族用兵,耗费军饷高达四百多亿,这一沉重负担又全部落到了百姓的头上。若是碰上灾年,就更惨。田中颗粒无收,大批农民没有收入,只好四处流亡,造成饿殍遍野的惨状,连京师洛阳都有死者相枕于路。但是有钱人呢?他们不劳而获,照样过着豪华奢侈,纸醉金迷的生活。

因为国家财政枯竭,所以经常削减百官俸禄,借贷王侯租税,以应付国家的急需。先帝时期还公开地卖官鬻爵,大肆聚敛。当今天子更加变本加厉,他的后宫彩女都有数千人,衣食之资日费数百金,所以他拼命的搜刮钱财,无所不用其极。他公布卖官的价格,二千石二千万,四百石四百万。甚至不同的对象也可以有不同的议价。既然可以用钱买官,贪污就成了合法行为,官吏一到任,就尽量搜刮。政府为了多卖官,就经常调换官吏,甚至一个地方官,一个月内就调换几个人。为了刮钱,灵帝还规定,郡国向大司农、少府上交各种租税贡献时,都要先抽一分交入宫中,谓之“导行钱”。又在西园造万金堂,调发司农金帛充积其中,作为他的私藏。他还把钱寄存在小黄门、中常侍那里,各有数千万。

皇帝都这样,何况其他王侯大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