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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梦粱站在屋内,秦氏站在屋外。

相隔着三叠值房的距离,没有人开口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一年,两年,三年,五年,十年,十一年,多长时间了,夏雨一落,惊起岁月的尘烟,那么多的深情厚谊,在生死间转瞬而逝,一个嫁作人妇十余年的女子,怎能料得当年之人,还可死而复生……

小旗知趣,无声地退下,两人却没有动,亦没有说话,一时天地之间,只余一片苍茫雨声。

几个时辰前的应天府。

“五年前一个夏天,我印象很深。”琉璃珥缓缓说起那次提到李梦粱的私宴,很明确地说道:“那晚逄大人不在,只有胡氏兄弟两人,他们谈论到十几年前朝廷向太平教安插的密派,随手把一方盒子交给我,说’这个身份以后也不必再恢复了‘,之后与唐观太监大肆谈起这位密派生前的婚事,语气极尽嘲讽之能事……

“他们说起这个密派的父辈也风光过一阵,曾与郡王联亲,只是后来家道中落,只剩下他一人袭爵校尉,此人当初接受锦衣卫秘密委派,原本也是急功近利一心想做出成绩,来日能尽快风风光光迎娶未婚妻,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一场权变,职位与妻子,终究都便宜了别人。”

玉带娇追问:“那你知道他的未婚妻最后嫁给谁了嚒?”

“知道的。”

琉璃珥认真答:“你认识,邝捕头也一定认识,这个女人最后嫁给了逄正英。”

生与死,得与失,十余年后忽然间交错混乱。

玉带娇吃惊地睁大了眼睛:“是……”

琉璃珥沉沉点头:“对,是荣安县主,秦氏。”

第89章 不世仇(1)

雨声沙沙,两道雪白的身影擎着一把大伞站在辉复巷的小院外探头——

玉带娇知道杀香月住在哪里,但是没来过,琉璃珥扮成书厮帮工时来过一次,但是没能进屋便让邝简指示的朱十截了胡。

今晨凌晨的时候两个小姑娘刚和邝简说过案情,邝简特别地嘱咐过她俩,现在玉大人的案子缺少有力证据,万万不可向外透露凶手就是李梦粱,要离开的时候,玉带娇还像小动物似的靠过来,问邝简那可以告诉哥哥凶手已经锁定了嚒?邝简给出的答复是:该他知道的时候,他会知道的。

屋漏偏风连阴雨,凌晨的时候,杀香月被抓的消息传来,午间,李梦粱提拔为镇府司指挥使的消息传来,玉带娇上午忙完邝简交代的事情,中午在府上坐不住,心慌得直转圈:如今金陵局势瞬息万变,她知道上层很快就会迎来一场厮杀,自己父亲的案子卷在其中,已经不是他一个的事情那么简单了。

事关重大,玉带娇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等邝简回来拿主意,可是守备衙门的会议早便散了,李敏大人都回衙了,邝简却还没有回来,她们无法,只能主动去城西找他。

说来,这还是玉带娇第一次来到杀香月的住所,四月二十二日傍晚,她原以为自己第二日肯定要来闹洞房的,可是不想当夜父亲就被人暗杀在家门外,紧接着,玉府便塌了顶梁柱,她和哥哥勉强支撑,至今仍未能从这场大变故中缓过来。

院门和房门都是开着的,簌簌雨声中显得格外安静,玉带娇撑着伞踱进来,看到小院全貌时不禁闪过惊讶:她见过邝简的画,背景是满目紫藤樱树的花架,她原以为那只是邝简的美化,没想到小杀匠师的院子果真就有这么漂亮,花圃里草木遍植,池塘发出扑通扑通的跳跃声……哪怕在雨中,依然像画里。

只是此时的院子门扉大敞,像刚刚遭了贼。

玉带娇和琉璃珥试探着进了屋,水气弥漫,屋中都是各种木头的味道,抽屉全都打开了,东西散乱了一地,玉带娇抄起一根棍子,小心地往里屋走,最终,他们在里屋的卧房找到了人。

“邝,邝简……?”

玉带娇盯着床上一动不动的人,一时不太敢认。邝简则是惊骇,像是刚从一场噩梦中醒来,回头的一刹那,看得玉带娇忽然生出无措:她没有看过邝简这样散乱的目光,他原是那样坚不可摧、不动如山的人,她想不出还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他如此失态。

“……怎么了?是守备衙门里发生什么了嚒?”

邝简晃了一下,这才如梦方醒地站起来,伸手把眼前的画轴卷好,留给她们一个背影:“……没。”

两个小姑娘心惊胆战地看着他,邝简原地沉默了一会儿,这才深吸了一口气,把画轴平直端正地放在床头,然后蹲下|身把地上的东西都捡拾收拢起来,粗糙地整理起屋子——

无尽的雨声,就像是暗无天日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