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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带娇和琉璃珥在门外小心地向里面探头看,邝简赶过来的时候,四爷已经到了,除了他们以外还有几个差役,四爷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看了看杀香月逃跑的轨迹。

张华站在窗边低头认错:“是属下失职,愿意戴罪捉人。”

“捉人?”四爷回头,清凌凌地问:“去哪里捉?府上有人手给你安排嚒?”

这明明是一句责怪的话,可是四爷的语气淡漠,好像这根本不是什么事情,说着他转头看向蹲在地上检查衣服和铁链的邝简,问:“邝捕头,你知道杀匠师可能去哪吗?”

一片黑色的宽厚背脊对着众人,邝简迟疑了一霎,传来的声音有些喑哑:“不知道。”

四爷顺势朝屋内差役道:“现在四门下钥,量他也跑不出去,明日再请兵马司帮忙搜捕罢。”

差役们脸色登时就有些微妙,但滞了滞,没有人说什么,玉带娇不动声色,看了看他们的表情。

玉府小姑娘何其聪慧,刚刚这么一会儿功夫已经探听清楚今夜应天府的行动,应天府衙门持身中正,此前抓捕红莲纹身风头再盛也没搅和过浑水,今夜他们搜捕军火掐灭隐患,可以说是名正言顺,合理正当,但是他们再铁面,利用小杀匠师的信任执行任务也是绕不开的事实,就算没有人明说,心里也都揣着些愧歉。

所以他们顺势抬抬手,就像当日同情琉璃珥的遭遇一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自流。

差役们心头五味陈杂,迟疑着,慢慢地散去了,玉带娇还站在门口,虽然失落,但还是欣慰小杀师傅不会因太平教大案波及——虽然她也很明白,那个人天性果决,一旦离开了,外面天高海阔,便再也不会回来了。

十五岁的小姑娘轻轻地叹了口气,看了看身边人,又去看还蹲在架阁库边上的邝简,小声地招呼:“邝头,琉璃珥的话还没说完,我们回去……?”

邝简低沉地应了一声,闻言撑着膝盖站起来,玉带娇忽然发觉一些反常,关切地迈步探身去看他,正好见到邝简端直的肩膀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两手包着那件明显被牙印咬透的衣服,藏起一小团被剥离的血肉。

玉带娇如遭重击,那一瞬间她才明白刚刚邝简一动不动地在看什么:锁链不是被撬开的,是被人强行从手上撸下来的,杀香月苏醒后挣脱不开,便咬着身上邝简的衣服,刨下了自己的小指肌肉。

金陵城从东北到西南公分四层。

最内层的是宫城,永乐未移都前乃天子燕居之所,再往外是皇城,即百官衙署,守备衙门、镇府司、六部、三法司大理寺诸衙门皆在此处,再往外是应天府城,包揽秦淮河、应天府衙门,最外一层即是包括石城门在内的城外郭,即城西地区。

金陵城的城墙周长为天下之最,阔远高大,大明府县一级城垣,往往二十里到三十里之间,历朝历代古都都城城垣,也很少超过四十里,然洪武爷定鼎金陵时,修金陵外郭城墙九十六里,巍巍浩浩囊括燕子矶、钟山东麓、雨花台、后湖等地,将府城周围的山水湖泊尽数包揽。

野猫呜咽,西斜的月下一道迅捷的身影,他脚步有些踉跄,紧紧握着自己的手,飞快地向城北奔去……

城墙周长九十六里,看似巍峨不可摧,可是哪里有缺洞,哪里可通人,官府不知道,总有人知道。

崇礼街,镇府司。

大坪上的锦衣卫神色郁郁,小六子传回消息,他们现在都已经听说了应天府的情况:应天府今夜找到了太平教的老巢,手起刀落将太平教头目一网打尽,包括镇府司一直在找的靳氏、许氏,此前搜捕红莲纹身,脏活累活都是他们镇府司来干,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而应天府他们则是推官包庇异端革职,捕头被上峰当众指斥,没想到这群人暗中发力,竟然忽然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此时,曲宝匆匆越过人群,向李梦粱走过来。

李梦粱:“都落网了?”

曲宝点头低语:“落网了,靳赤子,许渔,金漳,朱十都在。”说罢,曲宝附耳过去,眼角的小痣微微一动:“还有……”

一步外的江行峥侧目,不动声色地看过去,他未听见曲宝的话,却只见圈椅中的李梦粱抬头:“……你确定?”

曲宝用力点头:“属下确定,但是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属下猜想是应该往城西……”

小旗并未提名字,不知说的是谁,李梦粱却扶手一握,站起身来:“他会去城西,但逃走前会再去一个地方。”

说着李梦粱眉目一扫,走到列阵已久、等候已久的锦衣卫前,火光照亮了他的脸,威严中带着几分锋利端方,他朗声,开口便是:“立功受赏的时候到了!风头和功劳,诸位不想让别的衙门都抢走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