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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意?”

李梦粱轻声笑笑,下意识地用右手捻动左手的拇指,像是在笑这问题过于简单:“自然是阻断镇府司对太平教的围剿……这个人虽然年轻,但做事很狡猾,也很小心,整件事除了刑场上与百官一同出现,之前没有露过一次面,从头到尾亦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所以唐公公能牵扯出左杨,能责罚应天府,却无法把真正的核心人物撂倒。”说罢,李梦粱转过身来,觑着江行峥的脸色,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灰心啊,一个邝简,给你这样大压力?”

夕阳瑰丽,眼见就要落入地平线之下,江行峥被那绚丽的玫瑰红照耀着,脸上燃着的不是恼恨,是一种更为复杂的表情。

“邝简……”

江行峥的目光有一瞬间的恍惚,悄悄道:“那是属下曾经很佩服的人。”

李梦粱笑了笑,一字一顿:“他不配!”

江行峥倏地抬头。

李梦粱:“本官早就怀疑公门中有太平教的保护伞,不然你以为邝简的插手会是偶然?”

江行峥控制不住睁大了双眼:“他……?这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

李梦粱声音平淡,口气却异常的坚定:“不要沉溺在不合时宜的幻想中,你佩服的人有里通太平教嫌疑,很可能是公门败类,你佩服的人一心置你于死地,曾经为你设下陷阱。孩子,你要明白这世上的人不能只听他们的名声,而是要看他做了什么,你清剿太平教的目标本身没有错,茨菇案是你走这条路必然的代价,该背负的你不能推辞,可若是因为这一个沟坎就此裹足不前,才是真的败给了敌人!”

江行峥震惊地看着李梦粱,虽然并没有完全领会他的意思,可一股类似愤怒的振奋却猛地注入他的身体,令他久久说不出话来——

“大人,你我相识日浅,您……”

江行峥手心生汗,艰难地抬起头与李梦粱对视:“为什么会对我说这些?”

天色将尽,灰暗的天色里,李梦粱面色严肃:“不是说了,我认识你的父母。”

江行峥却心头缭乱:真的嚒?他父母若是早年认识李梦粱这般的人物,他如何会不知?

“纠结我是谁并没有必要。”

男人不想多谈,面无表情地转过身,看向日光泯灭的西方:“在我的辖下,谁有罪,谁无罪,谁用心,谁不用心,我有责任分辨清楚——江行峥,你是大有可为之人,玉大人之死令你茫然失措,自认飘萍无所依,其实大可不必,很多人都在关注着你,认可着你,行进之路上有一两个劲敌暗中阻挠不是问题,他至少为你指明了调查的方向,这是你的阶梯!江行峥,振作起来,做出样子给所有人看看,懂了嚒!”

城西最后一缕光,就此落了下去——

一种强有力的信念注入了江行峥的身体,年轻的锦衣卫骤然肃立,斩钉截铁一喝:“是!绝不负大人所望!”

第71章 无明夜(1)

深夜。

六月天,这样的酷暑夜,地表竟涌起阵阵凉意。数十个健壮的黑衣人扛着几口简薄的木棺飞快地穿过,他们是一群粗人,但挪动尸体的姿势就像是在小心翼翼地抬着一抬豆腐,城中杠房不肯卖棺材,只能到城外去买板材,板材没有上漆,木质也是轻飘飘的,但已是能找到最好的棺材,他们从各家出来,简单地给棺材穿绳子,绕成双人的单杠,趁着夜色在金陵城西飞速地穿行。

很快,这群人脱出应天府城,走到金陵外城,此处邻近河道,城墙十分肮脏,走入小巷,一转再转,正见空地上一溜表情紧张麻木的遗属,这些黑衣人回头张望一番,见无尾巴跟来,也没有惊动附近的人,这才匆匆扯起厚重的铁门帘,催促着遗属进去。

邝简和杀香月等人已等待多时,此处是太平教的一间河房货栈,两层楼高,吊顶高挑,外表如同废弃之地,私下做囤货之用。

靳赤子原来的据点已经被人挖出来了,连带着好几处酒馆都被查封,金陵城东他旗下的商货廊铺十三家,十二家被抄了,城西掌的牙行脚帮,最近也不安生,他退守到这里深居简出,因听说那街口行刑的死者还有好些无法入土安葬,便把邻近教坛的坛祝招呼来,帮忙做这一桩善事。

邝简和杀香月一起搬动着那些棺材,一口一口地打开棺材盖,里面的人眼口紧闭,面带死前的惊恐,有的家人处理过,颈项上一条骇人的血痕,没处理的,头和身体分隔着,颈部的肉层外翻了一层又一层,仔细看还有一圈鲜明的深红色断口,虫蚁闻着血腥气趁隙聚集,正一片片咬啮尸身。

邝简公务常要处理尸体,他第一个处理的尸体就是他母亲,所以动作娴熟,拈了弯针将死者的头和身体缝合上,擦干净死者的遗容,帮死者剃好胡子,换上干净的衣服。他忙完一具便去看杀香月,杀香月的动作也很快,他们基本能同步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