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邝头后来听了,没说什么,三月始逄府案发,便带他亲自走一圈现场,让他笔录,之后这近一个月,只要是有合适的机会,差役们就会带着他走上一圈,现在他从前线回来,再到后方,就忽然明白了四爷说的意思:一个人在前线,可以千钧一发间随机应变,可他看不到事情的全貌,很容易被眼前事物带偏了重点,所以后方之人的运筹帷幄在此时就变得尤为的重要。

可后方也并不是那么好呆的,后方的人得到消息,要用最快的速度抽取出最有价值的信息,给出最准确的判断。这些人不用舞刀弄棒,但是一定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然一点点的误差,都会影响前线行动,而错误的判断,直接会导致谬以千里的结局。

邝简为节省时间,没再让教习姑姑天女散花似的自己说,而是他来提问。

“琉璃珥受惊了,你为什么没有陪她一起进屋?”

“说来伤心,”那琴姑一副好脾气的语调:“老身虽将琉璃看作亲生女儿,但是琉璃与我并不亲近,她说想一个人待一会儿,我便只能守在外面了。”

“你在门外确定没有听见任何声音嚒?”

“没有。”那琴姑斩钉截铁:“老身猜她一定是刚躺下就被人敲晕了,琉璃是个纤细的姑娘,胳膊就那么一丁点粗,一个壮汉掳她就是轻飘的事情,也不会弄出多大的声响。”

邝简展眉,没说什么,心道一个姑娘刚刚眼见一场凶杀,谁能一下子睡着?她屋内字画被褥散乱一地,怎么可能弄不出声响?

今夜叫佛楼热闹,这琴姑八成是贪看没有过多留意琉璃珥。

“你想一下,有没有倾慕琉璃珥的客人,昨夜刚好在叫佛楼?”

谢老板挑了下眉头,邝简的提问俨然将怀疑引入了另一种情况:“捕爷是什么意思,您是说琉璃是被……”

邝简没有表态,只是露出一个微妙的眼神。

琴姑立刻道:“有的有的,印象里就有三个,昨夜刚出事的时候,老身扶着琉璃出来,就有人在别的隔间说风凉话,说琉璃真晦气,军爷嫖个娼还死于非命,老身抬头去看,那是周善家的不成器的,年纪四十了,瘦得跟孤魂野鬼似的,那是破落户,爱讨女人便宜,又买不起琉璃,人群里有人讥讽他毛手毛脚,他反而立刻大声回骂了一句,说琉璃自己以为自己是什么货色,犯得着他来摸她的奶子……诶,真是污言秽语,当时琉璃因为命案吓得浑身发抖,根本也顾不上这些,偏偏是汪小衙内听到了,气不过,立刻替琉璃出头,跟周善厮打起来,琉璃说要回屋中休息,这个时候,姓傅的考生过来献殷勤,问琉璃怎么样,哎,他当自己是谁,老身平生最讨厌这样只聊聊不花钱的穷举子,会拈几句酸诗花言巧语,会做两幅画,就以为能骗到姑娘了……后来官爷们就来了,估计是怕惹官非,这三个人随后都离开了……捕爷,喜欢琉璃的人很多,这三个今夜我是有印象的,至于还有没有旁的,老身我就不清楚了。”

琴姑说话挺生动的,就是没重点,邝简不得不向她重新问了那三个人的姓名,一一记下。

再问,“那个最先发现的婢女呢?来了吗?”

“啊,没有……”管事露出懵相,讪讪道:“也不晓得是哪一个了,当时太乱,楼里二百多个女婢,到处都是人,这需要小的回叫佛楼去问,是要她来画画像吗?”

邝简点头:“对,赶快找到,若她看到了凶手便让她来指认。”

闹市杀人,又是在城东,这件事邝简不揽明早也是他的。

如此又过了快两炷香的时辰,高座寺金溪茶酒楼的堂倌才姗姗来了,因着高座寺与应天府衙门的确是有些远,邝简倒是没有责备差人手脚慢。钱锦问他送吃食的那位小舢船手,堂倌立刻埋怨地竖起眉毛:“您说送夜宵的那小子?他因为打翻了客人的吃食,一日的工钱赚不来,直接走了!”

钱锦听得匪夷所思:“就走了?”

堂倌颇有经验道:“差爷,秦淮河上车夫不好找,摆船送货的还不好找嘛,他不干,有的是人干!”

钱锦:“他叫什么?你们店可有存留?”

堂倌挠头:“叫靳二儿,具体的就不知道了,人长得倒是好手好脚,但看样子就是好吃懒做的货色。天地良心,这店里人流变动大,姓甚名谁从来也没仔细记录过啊……”

邝简捏了捏鼻梁,至此基本可以确定猜测,叫佛楼中至少有三人涉案:凶手杀人,“靳二”接应,杀香月掩护。

秦淮河上,为防止妓女被掳和外逃,河岸上都设了一重重的关卡,杀香月提前叫好消夜,打点好牌匾下贪财好货的龟奴,案发后立刻将众人视线引去河西,真正的凶手则趁乱掳走琉璃珥,再乘坐上靳二的乌篷。河西一侧被杀香月搅和成了一锅粥,河东的龟奴不会警觉,看到刚刚孝敬过他们的小舢自然直接放行,靳二便可以带着凶手和琉璃珥这两个大活人溜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