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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居士如此聪明,哪里用得着老纳提醒?”智光狡猾地眨了眨眼睛,“横竖此事和郑居士你无关,只要一五一十地报上去,圣上反而会赞你不偏不倚,不是么?”

足足商谈了一个多时辰,郑居中方才心满意足地告辞离去。而智光送走了郑居中之后,同样是长长嘘了一口气,走回禅房的路上忍不住望了望天空。倘若如今那位陈王仍在,只怕是局势还会有所变化吧?

而次日郑居中面圣的时候,便只有赵佶而负责起居注登记的起居郎在场,两人究竟商谈了一些什么,蔡京用尽浑身解数也不得而知,毕竟,他哪怕是手眼通天,也不是事事都能够一清二楚的。而接下来的任命也证实了他那个不好的预感。

拜郑居中为尚书右丞,门下侍郎!

在政事堂格局多年不变之后,突然有一个人横插进去,这一变故不由让很多人议论纷纷。郑居中这些年来不哼不哈地连连窜升,这一点自然很多人都看在眼里,不过,由于他是宫中郑贵妃的族兄,不免沾了外戚的影子,在不少人眼中也就不太重视。谁能想到,如今天子官家竟然任命这样一个人为尚书右丞,门下侍郎!

上书劝谏的人自然不少,有宋一代,对于外戚的防范是相当严格的,天子可以给与外戚厚爵尊禄,但是,这些外戚却很难在实务上有所发挥,更不用说进政事堂了。而如今一旦开了这个先例,士大夫中间顿时哗然一片。

然而,赵佶在朝堂上却轻描淡写地反驳了这些言辞——“郑居中只是郑贵妃的族兄,断然不可能因为郑贵妃的关系,而不用任何一个郑氏一族的人。众卿精忠体国之心朕颇为欣慰,但是,与其沽名钓誉,不若真正在朝政上下下功夫,为朕拾遗补缺!御史清贵,并不是仅仅为了挑百官的刺而存在的!”

这是赵佶第一次指斥言官沽名钓誉,而事实上,尽管大宋历代君王知道这一点的不在少数,但却没有人曾经说过这样的话。也只有赵佶这样一个并非由储君登基的帝王,会在这种节骨眼上如此直言不讳。

于是,自认为被侮辱的言官沸腾了,尤其是原本和同僚相安无事的赵鼎,也突然成了众矢之的,被人弹劾是高俅的姻亲,不能居于言官之列。而一系列充满着激烈言辞的奏折,便如同雪片一般的往内廷飞去,颇有一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势头。

然而,赵佶从某些方面来说是明君,但是,从某些方面来说,他仍然有一种任性和偏执。一旦认准了的事情,他就很难转过弯来,尤其是面对这种挑衅天子威严的举动。在他看来,不过是为了沽名钓誉的人,居然还敢无视他的警告,这无疑是在老虎嘴边捋须。

因此,在崇政殿议事的时候,赵佶便口气冷硬地提出,要重处言官,而此议一出,包括蔡京在内,一帮人全都大惊失色。要说这件事的起源自然是蔡京在背后兴风作浪,然而,发展到这种针尖对麦芒的势头,事情渐渐脱离了掌控。可以预见,倘若天子真的再一次因言问罪,天下士大夫必定群起而攻之,赵佶也许还可以下罪己诏,而政事堂全体人员就只有请辞这样一条路可走了。为了小小一个郑居中而把事情闹大,这无论如何都不是他想看到的。

因此,勉强安抚了火头上的赵佶,蔡京一出大内便立刻和何执中计议,由后者负责找人安抚那些群情激愤的官员,如是忙了一晚上之后,终于勉强平息了舆论。然而,这却意味着他这一手动作完全失败。

郑居中走马上任的第一件事,便是奉旨彻查代州马弊一案。之所以派了他,一来是为了显示天子对于马政的重视,二来是因为郑居中久在河北,对于许多情形比寻常大臣更加熟悉,其三则是要为这个新任尚书右丞竖立威信了。

当然,真正审案子的时候用不着郑居中亲自坐镇,而是有刑部老手代劳。只不过,由于路上遇到那次蹊跷的劫杀,人证几乎死了个精光,而物证也并不齐全。就在郑居中心中恼火的时候,种浩云终于解送着最重要的人证物证来到了京城。

对于种师道这样两重布置,郑居中不禁疑心重重,却没有指望从种浩云口中套话。毕竟,这个袭了忠训郎武职的年轻人,甚至还考中过举人,官场上那一套想必熟悉得很,不容易套出话来。因此,在向天子奏报了此事之后,他便悄悄乘车出了城,径直找到了正在“养病”的高俅。

郑居中压根就不相信高俅是真的养病,因此,当看到高俅躺在大片树荫底下,旁边还有两个使女打扇子,另有一个美貌佳人在剥葡萄时,不由便叹了一声:“京城里那么多人斗得和公鸡似的,高相公你却在这里逍遥自在,尚有红袖随侍左右,看着实在是羡煞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