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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师道不是一个心胸狭窄的人,而折可适无疑也不会那么小气。因此,两人在得知消息后的第一反应,竟是为姚平仲担起了心——两人的子侄辈如今纷纷从军,只不过至今尚未有一个窜升得像姚平仲那么快。但是,如今朝廷眼看是有得仗好大,只要有本事,升迁自然是不用愁的。

在京城呆了几天,两人原本就是世家子弟,无论是在殿前司还是侍卫亲军中都有不少故旧,很快便听到了另外的消息,其中既有天子官家对于种种宗室制度的改革,也有关于他们两人的安排——一个河北一个陕西,将来怕是再见也难了。

与此同时,对于新得的兴灵之地,朝廷官员自然是议论不休,新辟一路自然是不用说的,但是,对于该派何人镇守,最后意见却发生了分歧。种师道和折可适同年,如今都已经将近六旬,而就战场上的本领来看,两人又是不分伯仲,决定问题的关键,便在于谁更可靠上。

就高俅的意见而言,他更偏向于让折可适镇守兴灵之地,而其中原因便在于折家乃是党项人,在安抚事宜上能够起到更大的作用,至于府州折氏的忠诚考虑,这完全是多余的。毕竟,大宋军队不像唐朝末年的募兵制,不用过分担心反叛的问题。有那么多时间提防将领,还不如好好设想之后的事情更妙。

他这么想,赵佶也同样这么想,因此,在数次朝廷辩论之后,朝廷终于明发诏令,新设兴灵路,以折可适为兴灵路经略安抚使,马步军都总管,兴州知州,加开国侯、上柱国。诏令一下,折可适自然是欣喜不已,但是,那一点遗憾却是难免的。除非他能够用最快的速度处置好兴灵之地的所有事务,否则,之后河北的事恐怕是没有他的份了。

而原先以为可能会被留在陕西的种师道则是领受到了意外之喜,知代州,领河东路经略安抚使,马步军都总管,同样加开国侯,上柱国。代州与辽国接壤,历来便是北地要镇,如今他得到了这一职分,无疑是朝廷寄予厚望的表示。

不单单如此,赵佶在召见两人之后,遂又提出自两人子弟中各选数名二十岁以下者入御前班直,这莫大的荣耀更是令他们感恩戴德,誓效死力。直到辞出宫阙之后,两个在沙场征战多年的老将方才长长嘘了一口气。既然事了,两人便相约前去酒肆喝酒。

仰头灌下一大杯之后,折可适便笑道:“老种,再过几天我就得离京上任了,你以后建功立业的时候,可别忘记了捎带上我一份!”话音刚落,他便突然呛着了,忍不住连连咳嗽,脸色也涨得通红。

昔日在战场上的时候,由于都是统制,彼此自然有争功的时候,然而此刻即将分道扬镳,种师道自然有一种难言的感慨。他盯着折可适看了半晌,冷不丁开口道:“遵正,你最近身体不好,最好在京城找一个大夫看看,西北那地方寻不到什么好大夫……”

“男子汉大丈夫,说这些干什么!”折可适虽然已经年纪一大把,但豪爽却不逊当年,“寿元乃天定,再说,我已经在沙场建功立业,哪怕是下一刻死了也心甘情愿!倒是老种你要当心一点,辽人虽然已经不似从前,但是代州还是要镇,你可千万别阴沟里翻船!”

种师道被这句话一噎,后面的告诫也就说不出来了。望着这个通诗文、医药、占卜的同僚,他突然一拍桌子道:“小二,换大碗!”

待到桌子上全都换了大碗之后,他又命伙计在其中一一注满,最后才举起酒碗道:“此去经年,不知异日能否相见,我便以这京城最有名的美酒,敬你三大碗!”

“好!”

三碗浓香扑鼻的烈酒下肚,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是两个驰骋沙场纵横多年的老将最后一次相对饮酒,自此之后,他们再未有缘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