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页

在宋朝的这个时候,除了放贷之外,钱款不管存在哪里,都是不可能变出新钱的,正因为如此,当得知存入一贯钱一年能够有一百文的利息时,不少人都大为惊叹,但是,去存钱的大多都是家境中等的人家。这些人的钱不够放高利贷,放在家里又没什么用,一听说有这样生钱的去处,全都把钱存了进来。而大观钱庄所定的借贷每贯钱每年二百文的利率,又让不少人心动不已。当年王安石变法所定的青苗钱利率也是百分之二十,若不是因为各地官府为了放青苗钱而硬性摊派,这样一条良法也不会那么快被废。

然而,在八家钱庄生意红红火火的时候,却也有人在背地里咬牙切齿,其中最最恼火的就是那些放高利贷的富民。高俅下江南之后,各色人等都受了不小的好处,唯有他们所受冲击最大。原因很简单,厘定田亩的时候,他们中间那些因进纳补官又从中操作的人全都被挑了出来,而且名字全部上了各处招贴的榜文;在此次钱庄开张之后,他们的高利贷又丧失了大部分市场。既然有利息更低的贷款可以考虑,谁会没事去借高利贷?除了那些穷得没法的赌徒,就连农户也会想方设法到钱庄去贷上几贯钱。

这一日晚间,一群肥头大耳的人便聚到了杭州城外的一个小庄园,愤恨不平地议论起了这些天的窘况。牢骚发多了,场面很快便激烈了起来,甚至有人直言不讳地叫嚣要报复。他们不是什么读书人,大多是家里有一两个余钱,又不会经营之道,因此平日除了放高利贷,再买上几十亩余田收收租子,没有更好的生钱之法,谁知如今都被人堵得严严实实,因此自然是怨声载道。

“再这么下去!我们就得全家跳钱塘江了!”

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狠狠地把酒杯扔在了地上,那清脆的咣当声顿时让满屋子的嘈杂消失得一干二净。“我们本想正正当当地过活,谁知别人连这条活路都不让,现在看来,我们除了造他娘的反,还能干些什么!”

一听到造反两个字,在座的众人全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大宋律法一向是官轻民重,当官的贪污个几万贯几十万贯也不过是流配沙门岛,而小民百姓偷上几贯钱就要处死,更不用提什么造反了。当日蜀中乱起的时候何等声势,最后还不是被镇压了下去?他们这些好事的都是看过杀人的,那咔嚓一刀下去,红的白的满地都是,要是落到自己身上,谁敢想象那后果?

“这种疯话就不要再说了!”墙角一个中年人终于站了起来,向四周伸手按了按,示意大家少安毋躁,“大家要记住,我们要的只不过是一条活路,所以万万不可太张狂!如今那些富商大贾都拿了好处,当官的人家也一样没遭到多少波及,像我们这样的人在朝廷没有势力,便只能自己设法自救!但自救也该有个章程,绝不能自己往刀口上撞!有些事情我们自己不能做,难道不能让别人做么?只要出了大事,朝廷恐怕不得不对这个姓高的有所发落,到了时候,任凭他的什么政令都只有一个废字!”

一番话说得在场众人全都连连点头,刚才那个开口骂娘的汉子甚至一巴掌拍在大腿上,高声叫好道:“何二哥的这个法子好!杀人不用血的软刀子,正好用来对付那些个当官的!何二哥你吩咐吧,只要是能做的我们绝不含糊!”

“绝不含糊!”

“何二哥你发话吧!”

见四周闹哄哄的,那个中年人不由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大家都是兄弟,说不上什么吩咐不吩咐,只不过是我给大伙出一个主意罢了。大家应该知道,如今东南盛行明尊教,至少十户人家里,就有一个供着明尊。但凡信奉这个的,大多是赤贫的百姓,他们也不可能去那大观钱庄借钱,所以根本受不到那些政令的好处。只要煽动了他们,还愁这东南乱不起来么?”

那中年人虽然说得简单,但还是有人心存疑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那些泥腿子都是不要命的,万一真的闹腾起来,恐怕难免会牵连到我们。再说,他们这些人齐心得很,煽动起来恐怕不容易?他们可是把明尊看得比什么都重。”

“煽动不起来?”中年人冷笑一声,脸上闪过了一丝旁人不易察觉的阴狠,“如果有谣言说官府要查禁明尊教,所有信教者一律枭首示众呢?如果官府派人砸了他们的祠堂呢?”

“这……”

此时,所有人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可以预见,若是那些光脚的汉子听说要查禁明尊教,信教的还要处死,那么,一定会爆发出一场大乱。到了那个时候,只怕是那个姓高的有十万分本事也无法展开。可是,这主意也太过阴毒了,只要在场的任何一个人泄露出去,那么,其他人肯定都会不得好死。一时间,整个屋子里一片死寂,谁都不敢先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