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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被称作元镇的青年也是本科进士,名唤赵鼎,解州人,正是高俅点中的十二人之一。他自幼博学,通诸史百家之书,取中礼部试的时候,年纪还不到二十岁,也是此次随行进士当中最年轻的一个。然而,真正令其大名在外的还是其在策论中直斥章惇误国,因此,在船上的进士中,谁也不敢因其年少而看低了他的才学。

“你是最后一个问我年纪的人,现在几艘船上无人不知我是最小的!”赵鼎没好气地摇了摇头,这才感慨道,“殿试之后,家母便曾经教导过,少年得志并非一定是好事,因此一再告诫我需收敛,不能放任本心妄行。她哪里知道,我欲扬名的很大原因,便是为了给她讨一个风光的诰封!每每想起我四岁丧父,母亲含辛茹苦教导我的艰辛,我便觉得心中酸楚。”

这番话说得同样自幼父母双亡的苏元老五内俱焚,险些落下泪来,顿时生出了同病相怜的感伤。许久,他方才止住了心头繁杂的心绪,勉强安慰道:“元镇你也无需感伤,你终究还是有母亲可供奉养,他日你位高之时,她便能够安享晚年,总比我只能缅怀那两杯黄土的好!总而言之,令堂有你这么一个儿子,终究还是有福之人。”

赵鼎这时方才想起苏元老的身世,顿时自悔失言,点点头便连忙把话题岔到了别处。“对了,杭州虽说乃是大州,但毕竟不是江宁府之类的大府,此次高相公安抚东南,为何会择定了此地,莫非杭州是要升府了么?”

对于这些内情,苏元老却从未询问过高俅,因此略一思忖他便摇了摇头:“此事我委实不知,不过,按照地利来看,杭州在运河边上,漕运交通便利,坐镇此地,两浙路和江南东路便全都在只掌之中。倒是你说的升府,我也觉得颇有可能,当初苏学士在杭州的几年中,不仅疏通了西湖,而且听说江南繁华气象尽在苏杭,照我看来,升府也在于圣上一念之间。”

“这就对了。”赵鼎闻言不觉释然,但下一刻,他的脸上便露出了一丝促狭的笑容,“子廷兄,我听说你至今未曾完婚,江南乃是烟花之地,到时以你的人品俊彦,可得把持住啊!”

见赵鼎突然复了年少心性,苏元老不觉哑然失笑,却也懒得搭理这位新友人的胡言乱语,径直拿起书便继续看了起来。接下来的时间里,任凭赵鼎如何说,他都是一副不理不睬的模样,让赵鼎好不懊恼。

一路过了秀州和崇德,高俅一行人终于抵达了杭州。虽说没有刻意张扬,但是一直在运河中航行,诸般行踪自有人打探,因此码头上早早便聚集了一帮子人。一介县令尚有属吏无数,更何况是高俅身上带着安抚大员的身分?再者赵佶刚刚下旨将东南转运司的事务也交到了高俅手中,一时间,谁都知道这东南如今已经是全部攥在了这位前宰相的手心里。

面对一群前来迎接的官员,高俅却并没有摆架子,一概是端着笑脸寒暄,话语中带着使人如沐春风的平和,自然叫一帮原本还惴惴不安的官员渐渐安心了下来,尤其是通判胡嘉良更是如此。历来通判知州分头掌权相互制衡,平常倒也相安无事,只怕是哪一头太过强势,另一头便不好办了,因此,如今摊上了这么一个压根惹不起的人当知州,他哪敢有半分不敬。

“高相公一路辛苦,我们已经在会宾楼摆下了筵席,也好为高相公接风洗尘。”

见胡嘉良牵头,旁人也纷纷附和,高俅却笑着摆了摆手。“酒水我自然不会却了大家的好意,只不过,今后在诸多大事上,却得靠各位帮衬。有道是众人合力,其利断金,不是么?”见各人脸色各异,他便知道这句话分量颇重,心中不由连连冷笑,“此番我既然是离了中枢安抚东南,就该依照地方上的规矩,各位说是也不是?”

他能够这么说,旁人却无法接口,个个是满脸赔笑地连道不敢,胡嘉良更是打哈哈蒙混过关。接下来,十三个进士也下了船来,少不得又是一番厮见,等到浩浩荡荡一群人拥进了会宾楼,却已经是正午时分了。

由于胡嘉良早就包下了整个会宾楼,因此人虽然多,却也显得毫不拥挤。女眷们在三楼包厢另开了数席,一应家人并杂役等全都在一楼大堂用饭,而二楼则全部都是一众官员。觥筹交错间,高俅是来者不拒谈笑风生,显示出了深厚的海量,倒是几个新科进士被灌得酩酊大醉,只有始终滴酒不沾的苏元老以及酒量颇佳的赵鼎仍旧安坐在席,而蔡薿却早已被几个相熟的官员拉了过去,长袖善舞自不必说。

一顿饭足足吃了近两个时辰,其间还有歌伎上来唱了几个曲子,颇为赏心悦目。大宋官员风流则风流,却远远不似明清官员来得龌龊,四个年轻貌美的歌伎虽然引来了目光驻足无数,却是无人借醉露出丑态,不过,高俅倒是注意到有人似乎派了家人去询问四女身价,料想是准备拿钱赎回家作妾的。他听惯了京城的名词丽曲,乍听得江南的清新小调,兴致也自然不错,看在旁人眼里更是觉得他这个上司颇好伺候。

酒酣之际,坐在高俅身边的胡嘉良便悄悄凑近说:“高相公,闻听你此来江南乃是受了重命,江南的几户大家也想拜访一下,因此请托上了下官。下官不敢擅专,还要请大人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