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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明诚怔怔地看着墙上那一幅画像,心中竟是百味杂陈。从仰慕李清照的诗词,到将自己作的词送到李府请求指教,再到央求父亲上门求亲,他自忖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个女子花过这样的心力,也从来没有想到,这桩婚事还会有什么变数。但是,偏偏就是自己的一步走错,而使得如今佳人避而不见,此时此刻,他的心底又哪里是一个愁字了得?

他很清楚,如今事情既然已经传到了李清照耳中,那么,父亲想当然的那种处置根本不妥当。虽说依照大宋律例,妾婢之流和正妻无法相提并论,但是,倘若自己弃小宛于不顾,那么哪怕别人不说,李清照也会看不起自己。

书房的地上已经扔了不少纸团,这几日里,他冥思苦想着要作词表述心意,但是,平时的文思泉涌都不知到哪里去了,无论怎么苦苦思索,他都只能写出一些寻常应景的诗句,别说打动李清照,恐怕就连自己也打动不了!

正心烦意乱的时候,他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了一阵轻轻的叩门声,心中顿时极其不耐烦,随口喝了一句:“什么事?”

大门应声而开,一个衣着朴素的女子端着一个木盘走了进来。只见她身量不高,人也颇给人娇弱之感,但眸子中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刚毅。若是论姿色,她也不过是和赵府的几个使女相当,但是,那种读过诗书的气韵,却在一言一行中不经意地流露出来。她,便是赵氏父子口中的小宛了。

“公子,他们说你没有用早点,我亲自下厨做了几个卷子,你多少吃一点。”

“你放在那里吧。”赵明诚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见小宛放下木盘略一行礼转身便要离去,他不觉开口叫了一声:“小宛!”

小宛应声回头,见赵明诚脸上满是踌躇,她哪里会不知道对方所思所想。当日相救赵明诚时,她不过是基于一点救人之心,并无任何高攀之意。及至后来为族人威逼无处容身之时,赵明诚挺身而出,她这才存下了感激和爱慕。再者赵明诚出自官宦大家,却并非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因此在成都府的那段日子,她常常听赵明诚吟诗赋词,两人之间已经是结下了不浅的感情。

她自知孤苦伶仃,不可能为正室,可是,当赵明诚为了未婚妻的避而不见而愁眉苦脸时,她却不可避免地有些黯然神伤。及至在偶然的情况下看到了李清照的几阙词,她方才知道,那位令赵明诚时时倾慕的未婚妻竟是如此才女。无奈此时她已经是情根深种无法自拔。

她正在那边胡思乱想,耳边却突然传来了一句话。

“这几天若是家里有人在你那里嚼舌头,你便立刻报来给我!”鬼使神差的,赵明诚竟迸出了这么一句话,“你什么都不要想,哪怕是天塌下来,也自有我顶着!”

小宛心中一震,脸上顿时流露出了一丝深深的感激,随后盈盈下拜道:“多谢公子!”

等到小宛离去,赵明诚方才长叹一声坐了下来。怔怔呆坐许久,他方才瞟了旁边的木盘,随手拿起一个卷子,掰了一小块丢在嘴里,脸上却带着味同嚼蜡的木然。父亲特意告假了半日去了李府拜会,若是按照常理,自然是不会有什么问题,可是,为何他偏偏仍然难以心安?

“公子,公子!”

乍听得门外一阵大呼小叫,他不觉手中一颤,竟是几乎把那个卷子落在地上。来不及多想,他随手将卷子往木盘中一搁,三两步奔上前去打开了门,见是自己的心腹书童吉严,立刻心中大跳。

“公子。”吉严好不容易喘过了气,不待赵挺之开口发问便急急忙忙地报道,“相爷刚刚回府了,小人在那里偷偷觑了一眼,相爷的神情很古怪,竟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