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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兄!”

阮大猷此时正坐在位子上心中不安,陡地听到这声叫唤,几乎下意识地跳了起来,待到发现是高俅方才挤出了一丝微笑。“伯章相公,这么晚了还来打搅,实在不好意思。不过,今天实在是有要紧事,我怕耽搁了会误大事,所以……”

“阮兄这是哪里话,你我相交多年,难不成我还会不知道你的性子?”高俅笑吟吟地在主位坐下,见阮大猷身旁的茶似乎没有动过,便吩咐家人去再备浓茶。只是刚才那一擦身的功夫,他已经觉察到了对方身上深深的酒气,看来,阮大猷多半是刚刚从哪里赴约回来。

等到一个青衣仆人给两边送上热茶,然后肃手退下之后,高俅便抬手示意道:“阮兄,我看你似乎仍有醉意,不妨喝一口浓茶解解酒。横竖明日不是你我当值,就是谈上一夜也不打紧,你无需着急。”

阮大猷终于从起初的惶惑不安中解脱了出来,七上八下的心情也逐渐恢复,不自觉地点了点头,又捧着茶盏喝了一口。斟酌片刻,他便开口道:“其实,今晚张康国邀我前去他的府上小酌。我原本不想答应,后来还是去了,谁想到在席间,他却对我流露出,手中握有元长相公和伯章相公你的把柄,并且有意取而代之。”

听了此话,高俅的脸色却只是微微一变,须知他早知张康国为人,又曾经得陈王提醒,因此于此早有心理准备,所以并不如何惊讶。他却不知道,自己这番神色看在别人眼中是何等感觉。

“原来高俅已经都知道了!”阮大猷竭力按捺住起伏不定的情绪,心中感到说不出的庆幸。幸好,幸好自己没有因为张康国的花言巧语而做出错误的选择,否则若是贸贸然跟着张康国行事,将来的后果必定极其凄惨。想到这里,他连忙把今晚张康国说的话一五一十复述了一遍,末了又加了一句。

“不瞒你说,我险些就听了张康国的蛊惑,现在想来仍是心有余悸。不得不说,他此番言语正中我的要害。我为官数十年,却被你后来居上,又被元长相公时时压制,要说真的没动过别的心思,却也是不可能的。”他毫不避讳地道出了自己的心绪,然后又深深叹息了一声,“好在我还有自知之明,元长相公虽然揽权,却是有才之辈;而伯章相公你虽然年轻,在大局上的认识却比我深刻。所以,我坐着马车在街上兜了一大圈,最后还是决定告诉你一声,免得为小人算计。”

听得阮大猷如此说,高俅不由点了点头,心中着实佩服其决断。因为先前的一系列变故,他已经下令手下诸耳目密切注意各府情形,若有什么动静必须禀报。如此一来,即便今晚阮大猷不来自己府上,那么,其和张康国的会面也同样会传入自己的耳中,到了那个时候,情形就大不相同了。

“阮兄,你我自多年前相交,一直是互相扶持,如今当然也不会例外。”他一边说一边考虑着接下来的说辞,毕竟,如今在朝中,他还有相当多的地方需要倚重这个同僚兼盟友,“张康国先是趋奉蔡元长得以上位,得到权位后又希冀能够更进一步,贪得无厌之处着实令人齿冷。须知似他这样的小人,利用完了别人,当然也会一脚踢开,所以其承诺绝对不可信。其实,我早知他不安分,阮兄既然前来坦然相告,我也知道该如何做了。总而言之,阮兄只需记得我一句话,我高俅为官这些年,从没有抛弃任何一个朋友。”

出了高府,阮大猷只觉一身轻松,但是,脑海中却反复重现着高俅的最后一句话。从没有抛弃过一个朋友,这句话的潜在含义就是——决不会放过一个敌人。联想到当初章惇的下场,想想只能纵情声色度日的蔡王赵似,再比照深受高俅照应的姚家,还有朝中那些崭露头角的年轻官员,彼此分别不言自明。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关我的事了,作壁上观就好。”他喃喃自语地念叨了一句,随后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两日之后,高俅便收到了消息。在张康国请过阮大猷之后,又再次邀请了吴居厚,只是这一次似乎不太顺利,吴居厚只在张府盘桓了一刻钟多一会便托词离去,而据说,张康国之后为此大发雷霆。从这一点看来,吴居厚比阮大猷更加老奸巨滑,不仅避开了知情太多的麻烦,而且旗帜鲜明地表达了不掺合的立场。以他年过六十的年纪来看,应该只是想在朝安安稳稳地等到致休而已。

与此同时,他却觉得蔡府那边似乎太安静了。自从赵佶病愈之后,蔡夫人吕氏就以身体不适为由,从来没有见过别家女眷,连蔡卞的夫人王氏都避而不见。除此之外,蔡攸也已经好几日不见踪影,听说已经告了假。而据宫中传来的消息,这种情形是从上次赵佶单独召见蔡攸开始的。若真是如此,这种情形就有些奇怪了。

“元朔,照你看来,若是圣上认为蔡攸和先前诸事有涉,那么,这种局面是不是太诡异了?”

宗汉一手扶着下颌,眉头紧紧拧成了一个结。“相公,话不是这么说。对于圣上来说,蔡攸首先是蔡相的长公子,然后便是当年赏识过的人,最后才是朝廷官员。若蔡攸仅仅是集英殿修撰,那么,圣上自然可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加发落,但是,无论从当年的旧情还是从蔡相的角度,他都不可能张扬此事。要知道,先前已经处置过内廷内侍宫人,这就表明事情已经到此为止不再追究,就算真的要发落蔡攸,也只能从另一方面着手。倒是相公,你是否宁可得罪蔡相,也一定要置蔡攸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