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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过贵妃娘娘!”伊容笑容满面地行了一礼,见四周宫人悄无声息地纷纷退下,这才眨眨眼睛问道,“怎么,伯母没在这里陪你?”

若是旁人问这句话,郑瑕一定会恼怒其讽刺,但她却明白伊容的言下之意。当下她便与伊容在小几两旁坐下,这才轻轻叹了一口气。“你也该知道,圣上虽然封了我娘,她却早已改嫁他人,这进出宫中当然多有不便。不过,能在有生之年再见到她,我就已经知足了。正为了这个,我才设法为郑居中说了几句话,否则,我才不想被人指摘干涉朝政。”

听到这话,伊容不觉想起了自己早已双双逝去的父母,忍不住露出了一丝黯然,但转而把这些思绪都赶出了脑海。“你已经够谨慎了,要知道,当年昭怀皇后有孕的时候可不是如此,就连孟后也敢冲撞,甚至为此取而代之。小心归小心,但你也别亏待了自己,你如今是贵妃,和锦儿妹妹都是宫中最得宠的妃子,她的任性固然不能学,但好歹也不用太过谨小慎微的。”

说到谨小慎微,郑瑕不由露出了异色,但叹气归叹气,她终究还是没有反驳。姐妹两人说了一阵闲话,她这才问道:“对了,苏学士如今真的很不好?”

由于赵佶借着天宁节的名义,再次复了苏轼翰林学士的头衔,因此如今苏学士三个字再次又变得名副其实。但是,病卧在家的苏轼显然是无法享受这份恩宠了。就在旨意颁布的第二日,他便突然因病昏迷不醒,至今仍然是药石罔效。

“老师的病已经拖了很久,此次来势汹汹……”伊容黯然摇头,脸上露出了深深的凄色。“好在圣上如今复了老师的翰林学士,高郎才能够名正言顺地前去探望。唉,他已经告了假,都守在苏府一天一夜了。我和姐姐本来也在那里一直陪着,是他们想到我许久没进宫,我这才偷了个空入宫来看你。”

郑瑕虽然是女流,但对于诗词一道却颇有心得,往日苏轼未曾复起时,她也不敢公然研读其人诗词,后来直到发现赵佶于此并不在意时,她方才渐渐在案上摆了苏轼的诗集。可如今,那样文采风流的一个人,居然真的已经不行了?

她心中转过千万个念头,许久才低声开言道:“姐姐,我问你一句实话,先前张商英虽然因为那奏折风波遭贬,但元祐老臣的风范仍然为不少人景仰。如今苏学士眼看便要撒手西归,高相就真的没有想过重新启用这些人么?不说别的,至少当日苏子由在政事堂时,也曾经做了不少好事,百姓很是称道的。”

伊容闻言顿时紧张了起来,高俅虽然在政事上并不避着她们,但是,这并不代表她就没有忌讳。把高俅这些时日的举动在脑海中回忆了无数遍,又连同苏轼昏迷中的梦呓一同联系在一起,她终于隐隐约约有了一丝头绪,但无论如何都不敢直接说出来。

“妹妹,你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

“自从圣上复了苏学士官职,宫中便这么议论开了,更何况高相还告了假?”郑瑕也不讳言,将宫中的一些传闻一五一十地都讲了,“听说枢密院小蔡相公为此还很不高兴,嘀咕过什么不应当之类的,只是蔡相没说什么,这非议才少了一些。不过,看圣上的意思,似乎确实是有意恩赦,我寻思是不是和高相有关,所以才有此一问。”见伊容脸色有异,她连忙笑道,“你若是不方便说也就算了,我只是给你提个醒,这种关乎朝局的事不同凡响,高相若是真的要做,不妨让风声动静都小些。”

这种事情,哪里小得下来!伊容心中暗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嘴角也不由牵动出一丝苦笑。旧党中人的冤屈,天下百姓人尽皆知,一旦得到恩赦,哪有不四处宣扬的道理,又岂是一人之力能够按得下去的?只是,若让苏轼临死都不得正名,高俅无论如何也不能安心,那些后面一桩桩一件件的勾当,竟是再也顾不得了。

两人一时相对无言,过了许久,伊容方才勉强一笑,生硬地岔过了话题。“对了,福宁殿的梁师成,妹妹你有没有听说过?”

“梁师成?”郑瑕微微蹙眉,绞尽脑汁想了好一阵子,最后才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我听圣上提起过,说是这梁师成写的一手好字,人也算机灵,甚至还露过口风要提拔他。圣上是最爱书画的,平时最爱的就是蔡相高相的字,最见不得的就是字写得好的人不得用,对这个梁师成也是同一种意思。圣上甚至还说过,就是那些知制诰或是中书舍人之类的官员,也不见得能如梁师成这般写得一手好字。对了,姐姐你问这个做什么?”

伊容早先见高俅如此在意这个梁师成还有些不以为意,此时听郑瑕如此说,不由勃然色变。她在慈德宫时和赵佶多有接触,自然知道这位官家在善听善任的同时还有些不管不顾的脾气,再加上这梁师成又是个内侍,一个不好,怕是将来此人会借此飞黄腾达。虽然高俅并未因此事而让她有所准备,但她思量许久,仍是打算自作主张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