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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当然,若是始终锋芒毕露,怎能长久?”曾布心怀大畅,忍不住打趣道,“说起来还是你高伯章的字铁划银钩,力透纸背,确实是年轻人啊!”

“那也比不上曾老这棵常青树。”高俅苦笑着回了一句,这才直入正题道,“陈祐的弹劾不过是小事,如今的时节,圣上绝对不会让曾老你去职的。话说回来,圣上勃然大怒之下必定发作言官,若是曾老有心,不妨上书求求情。”

“求情?”曾布随手搁下了笔,冷哼一声道,“我还没有那么好的涵养!当初调回这么一批言官,若不是我的首肯,就是韩忠彦也别想轻易做到。他们倒好,不知道饮水思源也就罢了,反而一而再再而三地和我作对,是可忍孰不可忍!今次是圣上找了一个人作法,我为什么要掺合?我如今是避居家中等候处分的人,哪里还有资格进言?”

见曾布犯了执拗,高俅只得心中暗叹,却也懒得再劝了。他很清楚,尽管曾布表面装得恬淡,但终究是记在了心里,明里不算帐不代表着暗里不使绊子,像上书救对头这种事更是不屑于做不肯去做,这就是曾布的脾气。当下他便词锋一转,提到待时局稳定一些之后,自己想要外放的事情。

“是不是太仓促了一些?”曾布和高俅已经是多年的交情,言谈间自然是毫无顾忌,“我知道你是担心在朝中根基未稳,骤登高位可能招惹闲话,但是,在地方上很可能一待就要两三年,很容易引起各方面的问题。伯章,你如今圣眷正好,固然是为了从龙之功,但圣上毕竟还年轻,他日很可能有其他人夺去你的位置。依我看来,你还是在京城再待两年为好,等到地位稳固了之后再请郡外放。”

这一番推心置腹的话早在高俅意料之中,他当然也考虑过这些问题,但是,眼下他就算在京城再待两年,要再进一步便很困难了。不过一年多功夫,他从七品的王府翊善一路窜升至正三品的宝文阁学士,已经引起了外界的颇多议论,若是再一举入政事堂,恐怕会遭到来自各方的压力,既然如此,他在京城的作用也有限。只要能够事先打好基调,再和京城中的曾布互为表里,不见得会让自己对赵佶的影响力减弱。

“曾老,多谢你的提醒,不过,此事势在必行,我不得不冒一点风险。”见曾布还要相劝,他连忙又补充了一句,“再说,有曾老在政事堂中撑腰,我还怕有人翻了天去不成?比起韩相他们的手段来,曾老才能真正抓住圣上的心,不是么?”

“好你个高伯章,算计打到我头上来了!”曾布被这几句恰到好处的恭维说得眉飞色舞,自然对高俅大生知己之感,“既然如此,你放心,京城中有我在,那些宵小之辈别想讨得好去!”

离开了曾府,高俅登上马车,立时流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如今看来,他当初最最明智的举动除了攀上赵佶之外,便是抓住了曾布,从而一步步有了今日的局面。曾布好权,一生最大的愿望便是入主政事堂,成为尚书左仆射,朝廷首相;而他高俅需要的便是一个能够不断支持自己的宰相;年纪尚轻的赵佶更需要曾布这样一个人来镇压朝廷局面,不使韩忠彦一人独大。可以说,这三个因素共同作用的条件下,曾布才可能从山陵归而依旧为相。

马车在高府门前停下,高俅才跳下马车,几个随从立刻上前打理,此时,管家高丰景三步并两步地迎了出来,低声禀报道:“大人,左谏议大夫陈次升陈大人已经在西花厅等候您多时了。”

“陈次升?”高俅眉毛一挑,立刻想到了那次在御史台的相遇,然而,此时此刻,陈次升来拜访自己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借此为陈祐说情。主意是没有打错,可自己刚刚和曾布提起过此事却遭拒,待会又该如何回答?

“我知道了。”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言官不能得罪,尤其是那种向来有忠直之名的台谏更不能得罪,这是他早就认识到的一点。他可比不上当时的章惇和现在的曾布,要是让人弹劾一通就全完了。

踏入西花厅,高俅便看见了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的陈次升,连忙出声打了个招呼:“陈大人,今日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坐坐?”

他的话音刚落,只见陈次升立刻望了过来,随后起身一振衣袍,疾步上前躬身一揖到地,态度竟是极为恭谨。

“下官有一事相求,这才贸然过府拜访,还请高学士能够在御前为陈祐陈司谏争辩一二!”

见到此景,高俅顿时有些手忙脚乱,他还从没有见过上门求人办事竟这样直截了当不转弯抹角的。此时此刻,他答应也不是,拒绝也不是,只得趋前双手将人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