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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府书房中,高俅反反复复地看着手中的拜帖,最终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苦笑。大名鼎鼎的蔡京亲自过府拜访,换作他初来乍到的那一会子,真是无论如何都没法相信。对于这个极其善于政治报复,手腕机心又是第一流的一代权奸,他怎么也不敢一口将其拒之于门外。如今自己虽然前程正好,但谁说得准五年乃至十年之后的事?

思量片刻,他便开口问道:“蔡大人是一个人前来的?带了多少随从?”

“回禀大人,蔡大人只带了两个随从,而且并未乘车,而是步行而来的。”

“步行?”这回高俅倒诧异了,不过,这种细节问题他此刻根本无暇考虑,又问了几句便立刻示意那个家人带路,很快到了家中专门招待来访朝官的西花厅。隔着老远的距离,高俅便看见一个中年文士打扮的男子正在那里打量着四壁的书画,时不时微微点头。从其人的样貌打扮中,他便能够断定,那个看似儒雅俊朗的中年人,肯定是蔡京无疑。

“蔡大人,有劳久候了!”高俅一进门便客气地拱了拱手,笑吟吟地道,“刚才被一些琐事绊住了,来迟了片刻,还望蔡大人不要计较。”

“其实是我贸然过府拜访太冒昧了,高学士如今乃是天子信臣,日理万机是理所当然的。”蔡京匆匆回了一礼,这才暗中打量起了高俅。话说回来,两人虽然同朝为官已经七八年,但他当初官至户部尚书,翰林学士承旨,高俅却只是区区端王府翊善;而如今他被章惇连连牵累,欲留京中而不可得,高俅却如日中天正蒙圣眷,用沧海桑田四个字来形容是最贴切不过了。脑海中转过无数个念头,蔡京最后才笑道,“伯章老弟若是不介意,我痴长你几岁,你叫我一声元长兄就是了,大人长大人短的,没来由显得疏远。”

对于蔡京的这种一见面便有些倚老卖老的态度,高俅自然是极为警惕,但是,在摸不清对方真实态度的情况下,他略一推辞便答应了。只不过,平白无故长了蔡攸一辈,这种境况实在令人好笑。

“今次我前来,实是因为有一个条陈想要和伯章老弟商量。”

“元长兄请说。”

“日前,我向圣上上了一个折子,请铸当十大钱,不知伯章老弟知情否?”

高俅心下不禁骇然,蔡京问得如此直截了当,显然已经从宫中得到了自己那一次奏对的消息。准确地来说,蔡氏兄弟自哲宗赵煦驾崩之后就失势了,如今仍然能够从宫中探听到这样的消息,其神通广大实在令人咋舌。

“原来那个条陈竟是元长兄你上的?”他故意装出了十足十的惊愕之色,霍地站了起来,用一种形同质问的口吻道,“元长兄难道就没有想过这样做的灾难性后果么?历来每朝每代,但凡最兴盛的时候无不是藏富于民,最衰败的时候则是横征暴敛,若是按照元长兄的建议,则朝廷国库富则富矣,百姓则必定难求温饱!要知道,那一日我费尽口舌方才劝止了圣上!”

见高俅一幅义愤填膺的模样,蔡京反而觉得心中轻松了下来。为国为民?为官者若是只知道为国为民,迟早有一天必定是粉身碎骨却不自知,看来自己是高看这个一步登天的家伙了!等到高俅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一点,他方才长长叹了一口气。

“伯章老弟,你以为朝廷想要背上聚敛的名声么,那都是不得已之计,若是可以,我又怎么会甘冒骂名而上如此奏折?”蔡京离座而起,背着手在厅中踱了几步,感慨万千地说道,“昔日王介甫相公负天下大名三十年,一朝入朝堂,上至神宗皇帝和众多朝臣,下至黎民百姓,无数人都翘首盼望着他能力挽狂澜,还所有人一个清明大宋,结果如何?”

一瞬间,整个大厅中都充斥着蔡京有如狂风骤雨般的声音。“介甫相公确实着手去做了,可是,那些新政不仅在朝堂上屡屡被人攻击,在民间也不得好评,须知世上之事永远没有连全其美的,要取得成果,便必定付出代价!元祐那些大臣看到的只有新政的弊处,他们何尝静下心来仔细考虑过新政之利?那个时候,朝廷国库和地方官库无不是钱粮充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