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页

出了慈德宫,赵佶只感心头兴奋非常。赵煦的召见尽管并未涉及任何实质内容,不过是问了几句自己的学问起居,但其中隐约流露出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只从朱太妃刚才的态度中,他便领略到了一丝快意,看来,尽管是一母同胞的兄弟,赵煦也并未对赵似有什么额外看顾,否则又何必舍这位亲生弟弟而先召见自己?

一路胡思乱想地回到了府中,一进书房,赵佶便看见高俅悠然自得地坐在那里,手中正在翻着一卷书,心中不由大喜。“伯章,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若是再不回来,岂能赶得上大事?”高俅合书起身,微微行了一礼,此时,知机的王府家人早就掩上了书房大门,宽敞的房间中登时只余下了两个人。

“那你此行……”赵佶欲言又止,毕竟,大宋宗室历来讲究仁孝忠义,倘若被他人知道他的目的自然是大大不妙。

“马到成功。”高俅言简意赅地答道,却并没有解释的打算,“倒是我还没进京城就听见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怎么,已经有人按捺不住了?”

“谁说不是呢?”赵佶冷冷一笑,这才撩袍坐下,“今天皇兄单独召见我,结果不一会儿的功夫所有人都知道了。我从福宁殿后殿出来的时候,太后太妃皇后,并我的那些兄弟全都到齐了。美其名曰探病,还不是想知道皇兄对我说了些什么!事后太后还把我带到了慈德宫嘱咐了几句,那么多人,也就惟有太后是真的关心我!”

高俅听赵佶说得愤愤然,心中不由苦笑。虽说宋朝皇室一向标榜宗室之间重手足之情,但是,赫赫有名的烛影斧声便是出自宋太宗赵光义,赵匡胤的儿子德昭也没听说有什么好下场。至于之后的几个朝代,太子无不是早早册立,其他登位无望的宗室全都没有受过任何储君教育,从小由不理政务,哪里会有什么野心。也就是因为有哲宗赵煦这位短命皇帝,现在才会闹出这样的场面来。

“太后向来慈德,将来十郎你多多孝敬也就是了。”高俅自己也承了向太后不少人情,因此对于这位太后相当有好感,“皇后那里也会偏向这边,毕竟,简王的桀骜和跋扈是宗室里有名的。仗着圣瑞宫庇护,他这些年来没少得罪宫里人,事到临头,未必人人都会锦上添花。总的来说,只要圣上能够在皇太妃的游说下保持沉默,事情就有七八分了。”

“唉,伯章你说得容易,可我就担心这两三分的意外。”赵佶忧心忡忡地站起身来,指着书架上满满当当的史书道,“你劝我多读史,我把这些都看了。历来宗室若是在大位之争中落马,其下场甚至不如党争中落败的官员,甚至连性命都难以保全。倘若……”说到这里,他再也不敢往下说,心中陡然涌出一股不寒而栗的情绪。

“难道十郎你如今还想要退一步海阔天空么?”高俅暗自叹气,赵佶什么都好,但终究还是缺少一种身为帝王的霸气。尽管也想要鹰击长空权握天下,但是,对方总会在不自觉的情况下流露出一丝优柔寡断的迹象。“十郎,自从你当初选择了和简王对立开始,作一个富贵闲王就再也不可能了!如今与其想落败后的下场,不如考虑如何在如愿以偿之后消除朝中积弊,清理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员来得实际!”

一席话说得赵佶重新振奋了起来,才露头的一丝怯懦也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重重点了点头后,两人又从密格中取出了一份名单,指指点点地谋划了起来。直到太阳落山,两人才先后出了书房,不约而同地伸了一个懒腰。

“天天忙着商议这个商议那个,实在太累了!”赵佶毕竟才十八岁,正处于精神健旺的时节,不一会儿便把满肚子的忧虑扔在了脑后,“伯章,还是到入云阁去看看吧。”他刻意加重了“入云阁”三个字,玩味之意不言而喻,“以前天香楼还有澄心和云兰两个台柱,现在倒好,你只让一群小姑娘出来撑市面,自然比不得如日中天的含章了!曾布如今每每和你见面都选在入云阁,要是他知道你早就斥巨资买下了那里,估计会把眼珠子都瞪出来!”

面对赵佶的调笑,高俅也惟有苦笑而已。要不是当初需得拉着赵佶这张虎皮去和他人谈条件,如今也不必时时刻刻面对这种尴尬了。须知澄心由于年岁日长,早已悄然淡出了众人的视线,而云兰则干脆从自己这里接手了整个天香楼,一举推出了十二金钗作为镇楼之宝。但是,要真的评出如今汴京的第一号花魁,那就非得含章莫属。仅仅从这个方面考虑,他就不惜花了大代价把入云阁纳入自己旗下。

“你呀,干脆说你就是迷恋含章的琴艺得了!”心知肚明赵佶的想头,高俅随即反唇相讥道,“既然如此,那就赶紧去换衣服吧。要不你干脆穿了这一身华服过去算了,横竖人人都知道你这个端王流连于青楼楚馆之间,留下无数墨宝供人瞻仰!”

两人嬉笑了一阵,彼此便换上了一身装束,只在王府中选了四个护卫随行。对于如今的高俅来说,闲暇时光逛逛青楼欣赏曲艺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尽管程朱理学起源于北宋末年,但如今的人们更讲究得还是率性而为,那种后世流传极广的假道学行径,是时下所有文人墨客所不屑一顾的。

第五章 仇人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