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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宗咸,你先前一切都做得很好。”赞了一句之后,他立刻词锋一转道,“但此事到此为止,你不用再追究下去了,我自有打算。”见刘宗咸一愣之后便露出了心领神会的笑容,他不由更觉满意,嘱咐的语气也宽厚了许多,“你记着,处理此事时多听多看,但要少问少说,明白了么?”

“是,小人明白!”刘宗咸深深一揖,心中欣喜不已。他知道,自己今次的选择又对了。

打发走了刘宗咸,高俅立马又赶到了遂宁郡王府,这一日正是他和赵佶约好去拜访王晋卿的日子。由于这位小王驸马在元祐回朝后始终担着闲职,又向来很少兜搭朝中事务,因此尽管一干友人尽皆贬黜,他的日子却仍旧过得很滋润,成日不是美姬侍酒就是吟诗作画,厮混的全是一群只谈风月的文人墨客,连哲宗赵煦也只注意了他一段时间就撂开了手。饶是如此,自从绍圣改元之后,高俅也仅仅造访过驸马府寥寥数次。

高俅和赵佶踏进驸马府书房,第一眼看见的情景就是王晋卿一脸懒散地躺在靠椅上,手中端着一个精致的琉璃杯,两个绮年玉貌的侍女正在为其揉捏肩背,两人不由相视一笑。赵佶不管不顾地上前在王晋卿身旁一坐,语带调笑地讥讽道:“姑父真是好兴致,我还以为进来会看见你挥毫作画,谁知道你竟是美姬美酒,逍遥悠闲啊!”

“人说李白斗酒诗百篇,我若是没有美姬美酒做伴,又怎么做得出好词,画得出佳画?”王晋卿不以为意地微微一笑,这才朝高俅点了点头,又转头对赵佶说道,“我的新作早就有了,现下就藏在府中某处,你若是能够寻到,我就把此画送给你!”

“一言为定!”赵佶毕竟还是小孩脾气,一听这话就兴冲冲地奔了出去,临出门时才停步吩咐道,“伯章,你在这里先陪姑父说说话,我一会儿就回来!”

一直等到赵佶的身影完全消失之后,王晋卿方才遣退了两名侍女,含笑望着高俅道:“伯章,你有多久没来看过我了?”

“上一次大约是年前的时候,至今也有四五个月了。”高俅知道对方的言下之意,当即不加遮掩地答道,“驸马应该知道我的苦衷。”

“我当然明白!”王晋卿缓缓闭上了眼睛,怅然长叹道,“遥想当年苏府文会,似乎仍旧历历在目,堪堪应证了你那句‘物是人非事事休,未语泪先流’。”

尽管高俅如今早练就了一张厚面皮,但被人在此刻提起这清照名句,他还是感到脸一阵发烧,赶忙岔开道:“驸马,上次我听澄心提起,如今学士每每给汴京旧友来信,那信却如同泥牛入海般杳无音信,可是真的么?”

“连我尚且不敢回信,又何况他人?”王晋卿见高俅大讶,心中不由生出了一股异样的情绪,“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今掌握朝堂中枢的都是些什么人,一双双眼睛就盯着我们这些小鱼小虾,恨不得一口气把汴京梳理过一遍方才罢休,谁还敢在这个节骨眼上作立仗之鸣?”

尽管这两年中已经大大磨练了一番城府,但在王晋卿这种久经沧海的人面前,高俅却突然感到自己的那层面具根本不存在,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罢了,这些都是子瞻的来信,你自己拿回去慢慢看吧,但必须记着,阅后即毁,万万不可留着!”王晋卿犹如变戏法似的掏出厚厚一叠信笺,直接塞进了高俅手中,“不过,我要警告你的是,重情重义固然可以博士人敬仰,但如今你早已被逐出苏门,空作小儿之叹并不合适。当今圣上既然已经特赐你出身,你就得把握机会,不能随随便便毁了前程!什么叫做通权达变,当断则断,你如今应该明白才对!”

高俅本来就只是一时冲动才会出口诘问,根本没想到王晋卿突然会来这么一招。此刻拿着那些信,他看也不是还也不是,颇有一种进退两难的感觉。权衡良久,他突然自怀中取出那个从未使用过的打火机,噗地一声打出一丝小小的火苗,竟把那叠信笺凑了上去。看着那在火光中逐渐化为灰烬的墨迹纸张,他只感到自己心中的某些东西也似乎被燃烧殆尽,一时表情变幻不定。

等到地上只剩下一片黑灰时,他突然把打火机朝王晋卿掷了过去,而后深深一揖道:“驸马,这是你的第二次教导,俅铭记在心。请代为转告郡王一声,就说我另有要事,先行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