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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儒说,大军征伐用钱多,我们当然知道。可是这些钱是不是都用在征伐上了,还有袁家积累了那么多年的财富现在应该成了战利品,又有多少,怎么用的,还有那些附从袁家的人现在都平安无事,照样过他们富足的日子,这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我们按照新政契约的规定,一粒粮,一个钱都不少,朝廷还能指责我们什么呢?朝廷有事,需要临时增加赋税,也不是不可以。在契约里就有这样的条款,我们也愿意遵守。可是在要钱之前,朝廷是不是应该先把兖州大战的开销给我们说清楚,至少让我们知道,百姓交上去的钱粮是真正用在了实处,而不是落入了某些人的腰包。总结完了兖州战事,我们也好为接下来的冀州战事做一个预估,看究竟要花多少钱,各州又怎么摊派。

他最后说,司徒大人,你只看到各州的情况越来越好,却不知道各有各的难处。如今商业发达,四处周流的商人越来越多,那路的维护也越来越难了。商人交了税,难道官府连路都不修?这好象有些说不过去了吧。修路之外,各地的驿站、市场什么的,都要扩大规模,就连粮食储备也要放大余量,否则一旦闹起灾荒,如何应付?司徒大人,我们也是为了陛下的江山长治久安才这么做的啊。

李儒的话引起了一片附和声。

卢植脸色煞白,他知道这些人想干什么了。他们要朝廷交帐,把所有的开支都向他们说清楚。可是卢植知道,这根本说不清楚,一方面肯定有一部分很可观的数量落入了个人腰包——虽然他卢植自己没有伸手,可他不能保证别人也像他一样洁身自好,另一方面,皇室的开支数量非常惊人,至少要占到这次大战开支的四成。天子和太后御驾亲征,你以为是那么容易的?随行的人员得有多少?如果把这个帐一交出来,那接下来小天子亲征冀州就别想了,因为这纯粹是多出来的开支。

可是卢植知道,小天子一心想亲征冀州。而他本人也希望冀州由小天子来平定,而不是刘修。冀州是平定天下的最后一战,小天子快要亲政了,平定冀州,将为他的亲政奠定一个坚固的基础,进一步遏制刘修势力的膨胀,这对接下来小天子和刘修的博弈有重大的意义。

卢植当然不能交这个帐,他以撤这些人的职为威胁,结果李儒一句话把他堵死了。你可以撤我们的职,这是司徒府的权利。可是你怎么向所有实行新政州郡的百姓交待?推翻契约,就是推翻新政,接下来,将是无数富人的逃亡,因为没有了契约的拘束,谁知道朝廷什么时候会推行像告緍令那样的政策?

一提到告緍令,卢植也觉得很无力。汉武帝为了支持对匈战争,推行告緍令,结果天下中等收入以上的人家大多破产,这些人被逼得入山为寇,天下流民四起,险些倾覆了大汉。后世儒者对告緍令是痛加鞭斥,卢植再清楚不过了。

看着平静的李儒,卢植后悔莫及,早知道这人这么有能力,当初就不应该把他派到益州去,而应该留在自己身边做帮手。

面对李儒等人的坚持,卢植不敢来硬的,他知道李儒说的那句话完全有可能成为现实,因为他们背后有他的弟子刘修撑腰,真要动用强硬手段,只会把局势进一步恶化。

就在这个时候,卢敏带回来了楚王刘元起拟定的借贷契约。卢植看了之后,只说了四个字:饮鸩止渴。

卢敏在出征之前曾经在司徒府帮着卢植处理过多年的政务,对此也一清二楚。可是他同样知道,就算是鸩酒,那也只能饮下去,要不然越来越近的年关就无法度过,大捷之后的朝廷即将面对一个惨淡的新年。

卢植犹豫不决,他知道这笔钱是能解决一些危机,可那不是救命稻草,而是套上朝廷脖子的又一根绳索。他如果个人做决定,那就是留名青史的罪人。

“交由三公九卿一起议吧。”卢植在考虑了很久之后,很无力的说道。

小天了接到卢植的回复,也没多说什么,将契约分发给三公九卿议事。司徒卢植保持沉默,太尉段颎这次也保持了沉默,他的理由是我不懂这些,我只知道立功的将士如果不能及时赏赐,对士气打击很大。司空唐珍的理由大同小异,现在天下水土之事甚多,需要钱,需要很多钱。怎么弄钱是司徒府的事,我不发表意见。

小天子冷眼旁观,对段颎和唐珍貌似公正,实则推波助澜的做法非常愤怒。经过卢植的解释,他也知道这个契约暗藏杀机。别的不说,一旦签订了这个契约,他就和那些借钱给他的人平起平坐,没什么皇帝的尊严可言了。

这江山都是我的,你们连性命都是我的,居然还敢和我讨价还价?小天子想不通,当初孝灵帝怎么会同意签订这么一个不着调的新政契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