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熹平七年四月,刘修站在河边,看着清澈的河水,感慨万千。两千年之后,他曾经到这里来过一次,是一次以观光为掩护的文物收集活动,不过那时候的河套已经在沙漠以北,黄沙满天,只剩下大大小小的沟渠,河水浑浊,虽然没有一碗水半碗沙那么夸张,却和眼前这清澈的河水有着天壤之别。

如今,成片成片的沙漠还没有看到踪影,要看真正的大漠风光,要去阴山以北。

这里是漠南,等天气回暖之后,草原返绿,百花盛开,这里是名符其实的小江南。

水还很凉,但是风雪已经按捺不住猫了几个月冬积蓄的兴奋,光着脚丫就在浅滩上奔跑起来,清脆的笑声在寂静无风的河滩上传出去很远很远。前些天铁狼赶了回来,告诉风雪说,得到刘修的警告后,裂狂风借口老爹风裂身体不好,带着牛头部落的将士回到了丁零,等和连回到弹汗山诬告风雪和刘修里外勾结的时候,檀石槐已经鞭长莫及了。

牛头部落安全了,风雪似乎一下子割裂了和弹汗山的联系,整个人轻松起来,绽放出前所未有的活力。

河滩两岸有很多帐篷,像一朵朵蘑菇开放在两岸尚未返绿的枯黄草地上。那是正忙着丈量土地的官吏和百姓们夜里的住处,他们本来应该住在城里,可是现在时间紧张,为了节约时间,他们就住在河滩上。帐篷是缴获的鲜卑人的战利品,刘修打了几仗,杀人虽然不多,缴获却不少,特别是后来一路追击红日部落的大军,基本上就是捡了一路的辎重,现在大部分被当成了安置屯民的设施,而那些缴获的牛羊也分给了屯田,是他们在收获之前维持生计的来源之一。

王允穿回了长衫,负着手站在刘修身后,经过一次艰苦的战事,他整个人变得沉稳了许多。作为并州刺史府的别驾从事,五原、朔方一事的屯田事务主要由他来负责,今天陪着刘修来查看两岸可用来耕种的土地,他的心情非常愉快。在这里屯田,不仅可以减少太原、上党两郡的压力,而且可以节省大量的运输费用,于公于私都是有利的。

“子师,我以后可能要长期屯戍在这一带,呆在晋阳的时间非常有限,刺史府的事情,你要多承担一些了。”刘修背着手,轻轻的摇晃着马鞭,像是小马在摇动自己的尾巴。他一边走一边对王允说道:“我想听听你对代行刺史事的计划。”

王允并没有什么激动的表现,相反倒是有些不快。就是刘修不用承担并州的军事任务,并州刺史府的大部分事情也是由他来处理的,这是不言自明的习惯。刘修并没有给他更多的权利,相反倒是提出了一个要求:刺史六条中,原本针对的就是太守级官员和地方豪强,并州地理环境特殊,人口也少,地方豪强横行乡里的情况远没有内地诸郡那么严重,但也不能说没有。我不敢奢望一下子均贫富,但我希望在今后的几年内,豪强和百姓之间的贫富悬殊会越来越小,而不是越来越大。豪强的强大,不能以伤害百姓的利益为代价。

王允明白,刘修这么做虽然很温和,但是他削弱地方豪强的决心并不弱,这实际上是在和所有的并州豪强争夺财富,只不过不是用刀。更让王允为难的是,这实际上是把他推到了风口浪尖上,他王允要面对并州豪强们的反击和唾骂。

而且他王家就是并州最大的豪强。

王允在接受这项任务之前,犹豫了很久,他差点答应刘修的推荐到北军去做长水营校尉,但最终他还是接受了刘修的重托。一是他觉得要完成这个任务,舍我其谁,二是他生怕他不干了,刘修换一个手段更简单、更粗暴的人,直接用杀戮来解决问题。

王允相信杀戮是解决问题最直接的办法,可是如果刀抓在别人的手里,要杀的人是他王家,那事情就有些不妙了。

刀当然只能抓在自己的手里,这是王允一惯不变的信条。

“愿为大人效劳。”王允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把自己想好的一些方案细细的说给刘修听。刘修听了,却不做太多的评价,只是问了一些问题,听了王允的解释后就不再多问了。

远处驰来十几匹战马,警戒的亲卫营慢慢的围了过来,刘修凝神看了一眼,笑道:“天子的使者来了,子师,我们整理一下,准备接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