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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杀倭使,有旧例可循,而且是各朝先皇的旧例,他们根本动不了自己,谁敢出面参劾就是在弹劾列代先皇,这一点就像大朝议时杨守随祭出“朝贡”祖制一样,是一面护身利器。

然而通过这件事,却可以给予自己道义上的极大压力,发动全京城的士林和百姓,足以让自己成为千夫所指、人人唾骂的对象,以往闯下的好名声尽付流水。

一个手握重权的御前红人,名声如此恶劣,他们在对抗之中,就可以取得很大的方便。

如果自己迫于压力杀掉倭使,在他们想来,就会破坏自己一力倡导的开海解禁国策,从而间接取得胜利。

他们盘算打的并不错,目标明确手段也不愚蠢,因为倭人自永乐时代六次朝贡以来,越来越是倨傲,已经不甘以大明臣属自居,此番前来朝贡已经大出他们意料之外了。

如果日本国尚显弱小的时候,明廷对他们滋扰生事,乱伤人命的使者都能宽宥不办,现在却法办他们的来使,这朝贡还能进行的下去吗?

杨凌唇边不禁浮起一丝冷冷的笑意:他们的算盘并没有打错,无论自己如何取舍,似乎这桩倭使杀人事件都会对自己造成极大的损失,要么是政治声誉上的、要么是政治前途上的。

只可惜他们只知已,不知彼,日本天皇过世,连安葬费都拿不出,各地大名就如汉末的天下诸候,将天皇当成了汉献帝,阳奉阴违各怀野心,继任天皇甚至以卖字画为生,各地大名在征战中军困民乏,这些情况他们了解么?

我需要取舍么?根本不需要!现在,是这个从骨子里就是欺软怕硬、唯利是图的民族对我的决定做出取舍。要么,要尊严!要么,要利益!他们会如何抉择?杨凌在马上高高昂起了头。

豹房的大门徐徐打开了,锦衣侍卫向杨凌躬身施礼,众亲军停在门口,杨凌骑马昂然而入,刘宇却跳下马来,急步跟了进去。杨凌和张永、刘瑾等区区几人享有宫中跑马的特权,在豹房也不例外,刘宇可没这个待遇。

豹房一幢极宽阔的房间中,正德居中而坐,身前群臣各自据理力夺,趁机想要打击开海政策的,极力要求严惩凶手,投靠刘瑾、杨凌的则搬出成例予以反驳。

最妙的是原本对杨凌深恶痛绝的几位翰林院、御使台的几位元老,居然也一力主张宽宥来使,并将此事遍告所有藩国,以显示天朝上国的宽仁之心。

他们这么做完全没有私心,而是天朝上国、礼仪之邦的思想深入骨髓,那种深深的优越感,使他们觉得以德报怨、不与蕃夷蛮人一般见识,才是大明天朝的胸襟。所以竟然放下和杨凌的私怨,竭力劝说厚待来使。

谷大用一直盼着海禁早开,自己可以到沿海去呼风唤雨,如果能象郑和郑公公那样领着庞大的天朝舰队纵横天下,不但私利、权力可以得偿所愿,而且虽然没有子孙,亦可名垂千古,那是何等快意?

眼见群臣议论纷纷,谷大用心急如焚,生怕这位一向别出心裁的正德皇帝不循祖例,真的杀了来使。可他现在并无官职,群臣议事他根本插不上嘴,正急不可耐,忽见杨凌来到不由心中大喜,以杨凌此刻的身份,足以左右皇上的心意,这下总算安全了。

谷大用急忙高声唱道:“威武侯、柱国上将军杨凌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