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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校对版] 月关 1762 字 2022-11-11

道衍和尚和朱棣对面而坐,中间一张炕桌,桌上一炉檀香,两旁各有一杯茶。雪白的墙上,只有一个大大的“禅”字,禅字最后一笔拖曳直下,几乎又占了一个大字的位置,笔直锋利,仿佛一柄倒悬的利剑。

朱棣还是一身麻衣孝服,本来是白色的孝服,满是灰尘,都快变成了土黄色。

他盘膝坐着,双手按膝,面色阴霾,久久不语,道衍也不着急,披着黑色的缁衣,静静地坐在对面,手里的佛珠一颗颗地慢慢捻着。

朱棣刚刚回到北平,路过庆寿寺,想起亡父少年时候曾经出家为僧,而此寺主持又是亡父亲手为自己挑选的经学师傅道衍,一时感伤,便入寺拜望,可是到了禅房,千言万绪,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过了许久,朱棣的禅定功夫终究不及道衍,按捺不住,问道:“近来发生的事情,大师可都晓得?”

道衍和尚道:“先帝驾崩讣告,天下皆闻。遗诏削诸王兵权,贫僧业已知晓。王爷本赴金陵奔丧,如今却在这里,莫非……皇上不许赴京?”

朱棣默然。

道衍轻轻叹了口气,问道:“王爷心中为何烦恼?仅仅是因为不能赴京奔丧么?”

朱棣的面容微微抽搐了一下,沉声道:“身为人子,不许灵前尽孝,这屈辱哀伤,还小么?”

道衍瞟了朱棣一眼,说道:“今上这一诏削兵,一敕阻行,其中深意,难道不是王爷更为担忧的?”

朱棣身子一震,目中微微闪过一抹精芒:“大师看出来了?”

道衍微微颔首:“天子心怀叵测!”

朱棣愤怒起来,振声道:“以诸王镇天下,是先帝之国策,天下未定,国内邪教横行,边隆北元虎视,若非我等戍边镇守,天下岂能稳若泰山?这天下是我朱家的天下,皇上何以甫一登基,就对我们如此敌视,我们对朝廷难道不够恭训么?”

道衍双掌合什道:“先帝是有大智慧的人,天纵英明,岂会不知七王之乱故事,他令诸藩镇守天下,又各领兵权,这固然是先帝亲亲之情,信任无以复加,却也未必就没有帝王心术。强藩林立,能做皇帝的却始终只有一个,诸藩势力犬牙交错,必然相互牵制,相互监视,除非朝廷中枢衰弱之极,谁能成事?

当中枢真个衰弱至极时,就算没有藩王,难道不会被权臣取而代之?自三皇五帝到如今,以一介布衣而成天子者,唯汉刘邦与先帝,其它那些帝王,哪一个不是前朝重臣或一方豪强而黄袍加身?真要到了那么不堪的一步,对先帝来说,由自己子孙取而代无能之君,也胜过将江山付与外人之手,如此,当可保朱家数百年江山。

至于千秋万世,呵呵,先帝是个信己不信天的人,他是不会相信被人喊几声万岁,就真能千秋万载的。可今上……显然不会这么想。在今上眼中,诸藩就是他最大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