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了半晌队,轮到周九爷时十个盆里空了八个,也没得选了,用店里的碗碟盛了两份菜一份饭,一回头就见那群老饕正朝他招手,周九爷其实没打算过去,可面前的菜勾得他肚子直打鸣,犹豫了一下也就蹲了过去。
几个老饕见到他碟子里的菜,顿时很惊喜:“甜汁烧鸡和鲜鱼糕竟然也能剩下,来,老九,我用两块油豆腐换你一片鱼糕一块烧鸡。”
立刻就有人谴责:“你可闭嘴吧,油豆腐……最多换两个春卷儿,不能再多了!”
“我喜欢春卷,我用鱼糕跟你换!”
耳畔叽叽喳喳的声音宛如梦回家族学堂,周九爷却没法注意到这些了,他用自带的筷子夹起一块甜汁烧鸡,那鸡块被夹起来的时候甚至微微粘连着金黄色的汤汁,咬上一口,外层是甜脆的鸡皮,内里入了味,不干不柴,汁水丰沛,就连骨头咂摸几下都带着微辣的甘甜,配上一口火候正好的米饭,顿时满口含香。
周九爷今年四十三了,吃过的好东西不少,但这会儿他完全忘记了之前的那些美食,满眼都是惊艳,而且就他的体验来说,这烧鸡已经有些凉了,如果是热的时候吃,那该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一块烧鸡就见了功底,周九爷艰难地挪开了筷子,夹起一片鱼糕,光是夹鱼糕的手感就让他微微点头,鱼肉蒸出来的糕大多松散,只看这颜色就知道没加别的原料,夹起来竟然丝毫不颤,咬一口更是舒心,鱼糕紧实,极鲜极甜,不像是在吃鱼糕,倒像是在吃一块没有刺的鱼肉,生鱼片似的口感,却少一分水腥气,是他吃过的最好的鱼菜。
不知不觉就着米饭把两道菜吃了大半,周九爷长呼一口气,也不觉得蹲着说话丢人了,拉了拉身边人的胳膊,“烧鸡换油豆腐,我一块烧鸡换你两块豆腐。”
张小白是第一次开店,没有多少经验,怕准备得多了卖不掉,但连着两天都是饭点还没到就卖光了,他也有些无奈了,像这样的大锅菜做起来很费力气,他就算共享了超凡的体质也觉得有些撑不住,他总不能一天到晚都在做大锅菜,多做多卖是不可能的,只能学一学别家生意好的店,定额售卖,一个人只能买一份吃食。
食肆开张一个月后,食客们也习惯了这家店的规矩,甚至同巷有些做生意的人家还嗅到了商机,把自家店铺改造成食间,让那些原本只能蹲在墙根的食客得以坐进店里慢慢享受美食,一个座位卖一份粥点的钱,竟然比先前辛苦开店时还要赚钱。
周九爷这个江渚城最浪的老饕慢慢成了常客,一天最少来一趟,不是他开始专一了,而是这食肆每天做的菜都不一样!其实有时候他还是挺想回味一下以前吃过的东西的,但每天都有新鲜菜的感觉更好!
今日的吃食偏向清淡,用了江渚这边时令的茨菇烧梅花肉,茨菇本身清香微苦,炖久了是软绵的口感,炖轻了则微微发脆,烧肉时吸收了多余的油脂,吃起来甚至比肉的滋味还要好,梅花肉肥瘦均匀,汤色金红,浇一勺汤汁配稻米饭是一绝,配菜是鲫鱼豆腐汤,蒜汁松花蛋,再来一碟水煮花生,吃的就是一个享受。
周九爷吃得直捋胡子,身边的老饕们聊得也很热络,有个三十来岁的瘦高老饕神神秘秘地对同桌几人说道:“你们可知道,每日做出这等美食的是什么人?”
周九爷对这个完全不感兴趣,他只关心这家店能不能一直开下去。
其他老饕也大多兴致平平,此时却听那瘦高老饕嘿嘿笑着,“佳人素手做羹汤,你们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周九爷耳朵竖了起来,目光落在那瘦高老饕身上,瘦高老饕忽然面对上一群闪亮亮的视线也觉得有些发毛,立刻竹筒倒豆子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那店里的伙计原本跟我家的小厮是兄弟,伙计说的,他家的吃食都是老板娘亲手做的,那老板娘是个标致的美人儿,不知道有没有二十,那手艺是祖上传的……”
有个老饕立刻反驳道:“我觉得没有个四五十年做不出这样的吃食来。”
也有人摇摇头,“天赋这种事很难说的,世家……反正就是很难说。”
周九爷倒不介意自己这些朋友提到世家,他其实都不觉得自己算是世家子弟,他关注的不是这个,目光落在那瘦高老饕身上,他忽然问道:“那老板娘每日忙活这些厨灶里的事,却不见她家夫君,可是遇人不淑?”
瘦高老饕嘿嘿直笑,“伙计没说,但我估计是这样,毕竟谁家有个这样的娘子不哄着宠着,反而要人出来开店,整天绕着灶台打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