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明白。

茨木从上贺茂山的山顶往下走。他总是往返于两个世界,甚至更多的时间是待在这一边。曾经有一段时间,酒吞童子他们试图用战争和其他事情替换掉他在此世游荡的时间,就像他只要为了别的事忙起来,就能渐渐遗忘过去,最后假装没有经历过那段时间和感情一样。茨木承认,那时他没有抗拒,不过是因为他也以为,只要让忙碌侵占他全部的时间和精力,他也许真的能摆脱——至少是减轻——那份日夜嘶吼的痛苦和绝望。但很快,他们都发现,那只是徒劳。

他无法遗忘,甚至因为自己尝试遗忘的努力,而连带憎恨上了自己。

——你要记得我啊……或者,忘了我也可以。

遗忘她,和再一次杀死她,有什么区别?

忘不了,不想忘,不能忘。

也许,遗忘就和梦境一样,都是只属于人类的特权。

上贺茂山里还住着一些妖怪,其中包括青雀和青行灯。茨木知道他们在这儿,他们也同样知道他总会经过这里,但他们再没有见过。茨木想他大概是很嫉妒他们的,因为他们陪伴她的时间远比他要长。假如经历也能够褫夺,他会毫不犹豫杀死他们,连骨髓也榨干,只为得到和她相关的记忆,哪怕只有一点。

这是个冬天,没下雪。即便下雪,他知道山里也再不会有他渴盼的影像。

他往京都的方向走去。这一次过来,其实也是为了去见一个人。有一个卑弱的人类用奇怪的法术召唤他,茨木原本不感兴趣,但那个人竟然说,他想知道当年的贺茂神主的相貌,如果茨木能告诉他,他可以满足茨木的愿望。

京都已开始有了颓废的样子。当阴界攻伐不休时,人类的战火同样在蔓延不止。这座城市还勉强维持着昔日的荣光,但它终有一日会倾颓倒塌,而且那一天并不遥远。

在土御门路的某间屋子里,茨木找到了那个人类。那当然是一个阴阳师,但他的房间里摆满的却全是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