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他无时无刻不抱着一本小簿子,在上头详细记录了沿河所见的繁荣市镇。不论是经过大桥时远远看到船坞处店家云集的千万灯炉光,还是远远地听得丝竹混入吆喝买卖的喧闹,都能激发他作诗作词的灵感,回回下笔如有神。

他如此着魔一般发奋,难免就让跟其同居一室的陆辞倍感压力。

朱说这灵感泛滥的状态,足足持续了好几日,陆辞终于在舱室里躺不下去了,索性多去甲板上看看沿河景致,再寻人聊聊天。

这条商船上的客人虽是自密州港登船的居多,但大多来自天南地北,也并非全前往苏州的,而不乏中途下船者。

陆辞的运气显然不错。被他选中的聊天对象,不但年纪与他相仿,还刚巧跟他目的地相同。

怪的是,今日晴方正好,他瞧着却是一副心事重重、郁郁寡欢的模样。

陆辞心念一动,言辞中略施手段,就将对方的一些基本情况给套了出来。

这人姓李,名辛,苏州人士,祖父李诚曾在苏州城里担任一名不大不小的吏员,又因祖上经商多年甚富,索性就在当地购置了一处田产,后修成庄园,大大小小的佃户加起来也有二十多户。

这样的家境,按理说是十分美满富足的。

无奈好景不长,一日城里发起了大水,李诚因抢救公家财物不及时,就被勒令赔偿五千贯之巨。

他纵有些积蓄,又怎么一口气拿得出来?

李诚面对这无妄之灾,只有将能变卖的都变卖了,还剩下四千贯的欠债,他不愿卖了家里的庄园,就不得不欠下国债了。

欠下国债还不算什么,只要不再连续遇到天灾人祸,单靠从佃户那收回的租子,李诚用个十几年,也能还清。

偏偏李诚运气极其不好,第二年就遇上了太|祖皇帝重惩拿了国库的拨款、却未依照约定购买征战需要的箭杆的火气。

按照官家新颁布的敕令,但凡是欠了国债的,田产都得被没收了。

李诚连变卖庄园都没来得及,就成了被殃及的池鱼,这能估产个一万五千贯的庄园,就此被充了公。

他一气之下大病不起,不久之后,也就与世长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