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知家属了?”回到抢救室后,刘堂春看着面前情绪明显低落了一大截的孙立恩,拍了拍他的肩膀。“后面的事情不用你管了,我听胡静说你和她侄女今天晚上要一起吃饭?”

孙立恩苦笑了两声,摇头拒绝了刘堂春的好意。“这个病人是您交给我的,至少让我送他走吧。”

“如果你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的话,可以去院里的心理咨询师那边谈谈。”刘堂春点了点头,让孙立恩接受四个病例的时候,他其实已经做好了这种准备。抢救室的医生是最常见生死的,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能如同悟道老僧一样,看透生死。很多时候,其实只是不能有反应而已。一个病人死了,还有更多的病人需要帮助,没有时间停下脚步,也没有那种空闲给医生们调整情绪。

不是不惧生死,只是见惯了而已。

王姐很快就赶到了抢救室。她脸上重新画好的妆容再次被泪水冲成了一塌糊涂。但在抢救室里看到病床上的郑筱萸的时候,她却止住了自己的眼泪。

“大概的情况,刚才孙医生在电话里跟我说过了。”王姐向刘主任投去一个有些抱歉的笑容,“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就这样让我和他说两句话?”

“就这样”说的当然就是插着呼吸机的时候,刘主任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还算富余的床位,点了点头道,“可以,需要给你们准备一个单独的房间么?”

抢救室里有几个独立的房间,有些是用于处理类似烧伤患者的无菌室,有些则是专门用来容纳严重创伤患者的独立隔间——让普通急诊患者和肚子里插了一根两米长钢筋的伤员躺在一个房间里,恐怕对谁都没有好处。

“那就麻烦您了。”王姐轻轻点了点头,轻轻握住了郑筱萸的手。“筱萸啊,我来啦。”

孙立恩和其他几个男护士过来帮忙,将郑筱萸的病床推进了处理室中。然后一起走了出来,准备给这对奇怪的夫妻一些单独相处的时间。

“孙医生……您就不用出去了。”王姐叫住了孙立恩,“我就说几句话。一会……是得您送他走吧?”

孙立恩点了点头,虽然“送他走”这个说法有些奇怪。但他也明白王姐的意思。

“筱萸,你要死了。”王姐轻轻拍着郑筱萸的手,“你是个骗子,当年和我说要跟我同生共死,如今却要自己先走的骗子。”

“从咱俩认识到现在,你就没说过一句真话。”王姐的眼角边,一颗泪水滑落了下来。“你说你要让我过好日子,你说咱们会子孙满堂,你说过你会和我一起躺在轮椅里,晒着太阳慢慢老去。”她的声音抖了起来,“你这个骗子!”

孙立恩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移开了注视着两人的目光。盯着地面上的地板,看的很入神。

“十七年了,你就骗了我十七年。”王姐的声音带着哭腔,“公司是我撑起来的,生意是我打理的。就连你爸死的时候,都是我在旁边伺候的。”她的眼泪一滴一滴落了下来,滴在自己的手上,滴在郑筱萸的手上。“可你还是骗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