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钗、步摇、缠花被她悠然地从鬓发摘下,陈列在镜前的镂金砌玉的锦盒中,褪去赘饰的叶夫人也卸下了威严与美丽,开始展露出一个中年人的成熟甚至衰老。她厌恶“年轻”,那绝不是一个女子最好的年华,那只是她们被掠夺的最好的时辰,她深知此时的自己才终于把握住了一些东西,拥有了一些自由,那是二十年前的叶窈不会有的。

她取下最后一根珠钗。

去找萧放刀是何成则的意思,他不过是想借此试探水涟是否说谎——假如萧放刀没有拒绝她的邀约,那就说明水涟所说的“良机”并不存在。这个可怜的孩子将失去何成则的信任。

她还没有见过水涟,也不知何成则选他的深意,她并不关心这些。自己的丈夫是个温柔的棋手,他捻起一颗棋子就像拈起一片落英,全神贯注地将所有希冀都寄于其上,让它忘记自己的微小卑贱,让它认为自己孱弱的颤抖都能牵引局势之变。

她也曾被欺骗过。

可是,她最终明白,落花的命运是零落成泥化作养料,能真正生发出新芽只有被精心培育的种子。

叶窈缓缓按揉着酸胀的眉心。

想到“将来”,她便一阵头疼。

何至幽与自己并不相像,许是因为小时得到的太多,想要的也更多。那场大火之后,她非要选黑金作为面具材料,彼时她与何成逸都笑她小孩心性,黑金是最珍贵的铸器之材,庄中由黑金锻造的兵器不出五件,她却要用它来打一个“毫无用处”的假面,暴殄天物,幼稚可笑。

何成逸怜惜她的双腿与烧伤,最终还是应允了。然而,她年岁渐长,这副假面终究要被新的取代,这一次,她选择了叶窈为她准备的金面。

叶窈以为她终于长大,开始体谅父母的苦心,可如今看来,她并没有学会“听话”,只是更懂得忍耐了而已。

叶窈闭上双眼。

十年前,她曾认为敛意山庄在她的控制之内,五年前,她想叶园内的一切尚在她的掌管之下,而现在,这间屋子以外的东西皆开始崩塌、瓦解、失控。

如果何希微不曾病殁就好了。

那么,这场抉择将不会如此艰难。

比起哀恸儿子的亡故,她更惋惜自己的损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