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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离一开口,一边夜摩王佐也道:“王将军所言极是。陆将军,古人有云:‘未闻内有不安,而能立功在外者。’此事还须三思。”

夜摩王佐因为编入昌都军并不很久,所以向来不多说。他现在一有空便读书,谈吐倒是大有长进。说着,眼睛不由瞟了一眼边上的沈扬翼。君子营三将,王离是戴罪立功之身,自己本是天水人,只有沈扬翼年纪最大,资格最老,也最受陆明夷看重,心想这件事沈将军务必也要表个态才行。

陆明夷听王离和夜摩王佐都对按时总攻有点异议,看向沈扬翼道:“沈将军呢?”

沈扬翼见陆明夷点了自己的名,抬起头道:“急于求成,欲速则不达,智者不取。只是,陆将军,傅将军是什么意思?”

陆明夷慢慢点了点头:“确实,欲速则不达。傅将军也曾表示现在有点不是时机,但冯大统制之意已决,如之奈何?”

沈扬翼道:“兵法虽然也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只是,陆将军……”

这话说了半截,沈扬翼也说不下去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虽然是句老话,可是真个这么做的话,冯德清只怕会恼羞成怒,当场压个叛乱之罪上来也有可能。何况,傅雁书和戴诚孝两军若都按时发起总攻,偏偏昌都军逗留不前,不被加以叛乱之罪,玩忽职守的罪名却多半逃不过。只是沈扬翼无论如何都觉得,现在在这种后方不稳的情况下发起总攻,实属不智。陆明夷见他欲言又止,知道他想说什么,叹道:“话虽如此,但终不能公然抗命。但若是出击,粮草万一接应不上,这大好局面又将葬送,如之奈何?”

沈扬翼怔了怔,小心道:“不能向冯大统制晓以利害么?”

陆明夷摇了摇头:“能说的,都说了,只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冯大统制决定了的事,旁人再无办法。”

沈扬翼再说不出什么来了。他降级后好几年未得晋升,官大一级压死人这句话,他比谁都更有体会。王离在一边听得着急,说道:“可是……,陆兄,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本来说好的要准备一月之粮,现在只有十天的份,现在后边胸脯拍得山响,到时运不上来,又该找谁去?他们饿一顿没事,前线的兄弟若是一挨饿,南边的叛匪手里刀枪也不是吃素,郑司楚那家伙一冲出来,陆兄,我军的大好局面很可能会毁于一旦。”

王离也有点急了,这话说得相当直。话一说完,他不由有一丝后悔,心想自己这么说法,万一陆明夷翻脸那可要吃不了兜着走。可是陆明夷却丝毫不以为忤,点了点头道:“王离兄所言也甚是有理,但大统制之命亦不可违,总应该要想个万全之策才好。”

王离心想既要听从冯德清之命,又要保证军队不出乱子,世上哪有这等好事。不过这话到底不敢再说了,只是道:“是啊,是要想个万全之策,只是实在想不出来,请陆兄教我。”

陆明夷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夜摩王佐和沈扬翼,说道:“沈将军与王佐将军有什么好计么?”

夜摩王佐的嘴动了动,却没出声。‘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句话,他也想说,可是看样子也不能真个这么做。他皱了皱眉道:“陆将军,粮草补给真的就这么不靠谱么?如果供应能跟上,那便没事了。”

陆明夷点了点头道:“话是此理不错,但未料胜,先料败,终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事事顺利上。”

夜摩王佐不再说话了。未料胜,先料败,也是兵法中的不二法门。军情瞬息万变,不可能样样都按最好的打算来。总攻发起后,粮草补给说不定也能跟上,但万一出了个变故,战势就将急转直下。傅雁书这三箭齐发的计划虽然好,但后方一起民变,就已经出现了软肋,无论如何都不能以心存侥幸。夜摩王佐现在读书极勤,这些自然一清二楚,因此陆明夷只驳了一句他便闭上了嘴。王离虽然有点不服气,想说冯大统制既然保证能后勤能跟上,那就不用多想。可是这话他终不敢说,冯德清并不知兵,而且他这样的保证实在让人怀疑。先前后方安定,要保证后勤都如此艰难,何况现在后院起火?

陆明夷见他们都不再说话,又喃喃道:“可是不出击又不成,实在难以定夺。贸然出击,有可能引起全军崩溃;抗命不从,又形同叛逆。实在想不出两全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