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哲，是我。”

虽然隔了一层老旧的玻璃，苏哲哲却有种在空旷原野里与它对视的感觉。

现代化的钢筋水泥、墙壁屋宇都不翼而飞，只有她和它站在一片永恒的混沌之中，就像是两颗盲目漂泊的行星产生了交汇。

那浓浓翻滚的、由各种脸组成的诡雾，一点点向她所在的区域浓缩、汇聚，最后凝成一个硕大的身型，高高浮在她视线上空。

那大约是个人体，比埃菲尔铁塔还高耸，有躯干和纤长舒展的四肢，只是脖子以上的位置不是常规意义上的脸，而是一根粗大、绵长、末端弯卷的触手。

触手根部与脖颈连接处，长了一张大大裂开的黑洞洞的嘴巴，牙齿细密整齐，但在那嘴之上便再无五官了，只有那根触手长长的、越来越细的蜷曲尾端，犹如一根长辫般向上翘起。

苏哲哲呆呆地望着这个由雾气组成的巨大形象，重重吸了吸鼻子。

这就是它的……本体吗？

鼻涕有点稠，没完全吸溜进去，抬手摸了一把，竟然是鼻血……

应该是刚才被那个疤脸打的。幸亏是她，换一般女孩，估计鼻梁骨就报废了。

她再抬头时，各种恐怖的脸消失了，雾也一瞬间稀薄许多，能够看清窗外事物的轮廓了，整体看起来似乎和一般的雾霾天气没什么两样。

她还听见刚刚被按过暂停键的嘈杂人声再度响起，以及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不远处施工队的电钻声。

倏忽之间，诡秘散去，她的世界重新降临。

“赶紧的，都下楼把衣服捡走！这天气预报也不准啊，这么大的雾霾都不报，气象局领导是不是不想干了！”楼下有个中年女人对着喇叭喊道，声音颇具号召力，“都速度点，要不然全白洗了！”

接着，便是全楼腿脚便利的人倾巢出动的踩踏声、摔门声、抱怨声。

苏哲哲疑惑地望了望窗外，只见它还跟奥特曼似的，披着满天灰雾浮在远空中，可好像根本就没人看得到它，而且方才那可怖又壮观的人面之雾，也不像被目击到的样子。

否则，楼下喇叭里传出来的应该就是“有怪兽袭击！世界末日来了！大家快跑啊啊啊啊！”

但这一切并没有发生，除了她和她身后那三个已经吓得痴傻了的人外，别人都没看到那副震撼的场景，他们只是以为降了场突如其来的超级雾霾。

所以说，那其实是一种作用于大脑皮层的幻术？可它是外星来物，不是会魔法的妖魔鬼怪呀，居然也能做到这一点吗？

她晃了晃小脑袋瓜，怎么也想不明白，索性先不想了。

它救了她，这才是最重要的。

她向着窗外伸出双臂，那巨大的雾之形体立刻动了动，然后就像滴进水里的墨汁那样，迅速融进周边的连绵雾气之中，好像害羞了似的。

但马上，一团球状的雾体从中跃出，像是一颗坠落的太阳，以肉眼不可及的速度朝她的窗口飞驰而来，在冲进敞开的玻璃窗后，立刻幻化出一具拖拽着雾之羽翼的“人”体。

只是肉身不再是陈平的，而是刚刚形态的缩小版，身体是裸露的黑红色，高大，坚实，强壮，肌肉饱胀，有种怪异的性感。

苏哲哲这才注意到，那些无边无际的雾气，其实是从它身上辐射出去的，此刻仍像无数游动着的触须般向外覆盖，遮蔽整个城市。

“哲哲，你没事吧？”它问，嘴巴在笑。

嗯，以它现在的样子，确实只有这一个器官能传达出表情了。

苏哲哲点了点头，懵懂地仰望着比自己高出整整一头的“它”，忽然探出手指，在他那两排宽阔的牙齿上戳了戳。

指甲与坚硬的牙齿磕碰出“笃笃”的声音，她咯咯笑了，觉得它这个形态很像电影里那些被召唤出来的邪神或者恶魔，且有种特效做不出来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