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令仪摇摇头道:“国公爷,我的这点子小伤,与你在边疆打仗所受的伤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想着你又升了官,京城里不知多少人眼红,加之府里老夫人还病着,所以我才没想着声张,不想让人闲言闲语看笑话,说国公府里尽是些糟心事。”

她神色严肃起来,认真地道:“赵姨娘出身低贱,我就算再生气,也不会真跟她计较过不去,只是苦了晋哥儿。他是你亲生的儿子,能有什么不是,还不是被赵姨娘养坏了,才这么大了连大字都不识几个。

晋哥儿是嫡子,以后要继承偌大的国公府,就该多为他考虑几分。我想着吧,府里也没有几个孩子,干脆把晋哥儿与泰哥儿养在一起,兄弟俩不但有个比较,也能增进感情,长大后也互相有个倚靠。”

曾退之就这么两个儿子,任谁都是他的心肝宝贝,谁是嫡庶他根本没有在意过,只是依着规矩礼法才不得不选一个出来。

他早就想把他们挪出去,只是两人在生母跟前习惯了,一搬出去就哭,最后哭得他心软,便就此做了罢。两人要是搬到一处,彼此有个玩伴,也不会再吵着不肯离开。

枢密使之位更是得来不易,朝堂之上多少人虎视眈眈等着抓他的把柄,就为了参奏他一本,府里真得小心为上,不能让御史参奏他管不好后院,根本不配为官。

“你说得对,赵姨娘是该好好学习规矩,两个哥儿明日我就让人收拾个院子出来,让他们搬进去。”

他随着她在案几边坐下,看着她拿起酒坛倒了酒在纱布上擦拭着伤口边的血迹,不解地问道:“为什么要用酒?”

明令仪羞涩地笑了笑,“不瞒你说,其实伤口有些疼,我用酒,想着醉了就没那么疼了。”

“胡闹。”曾退之忍俊不禁,笑着训斥她:“还是让王大夫来看看,你别乱动,仔细着破了相。”

明令仪擦拭完血迹,挑了药膏涂抹在伤处,“倒不用劳烦他,让他好好歇息吧,老夫人那里还要他费心呢。”

曾退之拿起药罐凑到鼻子边闻了闻,药味中夹杂着薄荷的清香之气,思索片刻问道:“这是哪里来的,府里好像从未见过这种伤药膏。”

明令仪掀起眼皮瞄了一眼,说道:“上次在福山寺生了病,方丈大师好心,不仅给我治了病,还顺手送了我些伤药膏,说是长期跪在蒲团上礼佛,擦了膝盖的淤青会散得快些。

我平时礼完佛后会抹上一点,用过之后果真有效,膝盖也不那么疼了,只现在就只剩下这么一丁点,唉,我还在发愁,怎么才能去向大师再讨些呢。”

曾退之放下药罐,他与福山寺方丈大师不熟悉,也说不出自己去帮她讨的话。见她低着头裹缠纱布,长长的睫毛在眼前投下一片阴影,面孔雪白细腻光滑,琼鼻樱唇,似乎察觉到他的注视,抬起眼看了过来。

她原本比常人浅淡些的眼眸,在灯光下更像是闪烁的琉璃。他记起两人说亲时第一次见面,她神情羞涩,那双猫儿眼却流光溢彩。

这么多年过去,原来自己一直不曾忘记,哪怕他再恨明家,嫌弃她迁怒她恨不得置她于死地,其实在内心深处,仍然不得不承认,明氏是他所有女人中,不仅出身好,又是生得最好看的女人。

他的眼神太过明显,明令仪垂下头,掩去了眼里的厌恶。她手上不停缠着纱布,闲闲地道:“国公爷,我先前就是想着你升官之事,一时走了神才不小心伤了手。”

曾退之咳了咳,收回视线不自在地道:“我来也是正好跟你说这件事,让你准备些行头,好进宫赴宴。你又是为了什么事走神?”见她一只手不好打结,忙伸出手去想要帮忙,却被她躲开了。

“哪敢让你帮着做这些小事。”明令仪将纱布尾折了折塞进去,说道:“我想着小孙氏早些进门才好,你正好喜上加喜。又想着天气马上转凉,要重新做秋季新衫,我嫁妆中还有好些料子呢。

老夫人呐,总是舍不得用。也是,老一辈的人,都恨不得将所有的好东西全部省下来,好留给儿孙们。可料子放久了说不定遭虫蛀了去,最后倒白白浪费掉,还不如拿出来放到绣坊去,让绣娘慢慢做成衣衫,谁喜欢什么样式面料,尽管自己挑去。这下半年筵席越发多,正好赴宴时拿来穿。”

曾退之想起当年阿爹纳妾时,李老夫人不止一次抱着他痛哭,说不是为了他早就不想活了。他也摇头叹息,“阿娘就那样,总是一心为了我们这些后辈着想,自己哪怕吃苦受罪也不在意。我明日去将钥匙拿来交给你,你也正好去理一理库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