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姥姥是个乡村孤寡太太,她的外孙女青儿, 是二嫂子认的干女儿,如今刘姥姥的女婿王大爷, 也跟着琏二哥在衙门做事。”迎春细细的给黛玉解释,随即又补充道,“王家虽然家境不显, 但是为人却忠厚,从不肯轻易占了咱家的便宜, 是很值得结交的亲戚。”

旁边的探春和惜春也点了点头,赞道:“穷且有风骨, 有风骨却不顽固,说的就是刘姥姥了。她老人家是有大智慧的人,虽然不曾读过书,从前也只在土地里刨食儿,可连老太太都赞的。”

黛玉越发起了兴致,好奇起这是怎样的一家人来了。

迎春笑着道:“待会儿咱们便能见了,刚在城门口的时候,来给咱们问好的姑娘,就是青儿了。她最是活泼好玩,懂得也极多,往日里也在咱家一起上课的。不过这段时间,因着王家有事,她家去了几日,估计从山上回来,她就会回来了。”

黛玉闻言方罢了,只一心看着沿途的景色,几人时不时的小声交流一番,倒也很能消磨旅途的时间。

半个时辰后,终于到了禅定寺山脚下,众人下了马车。

贾史氏冲着刘姥姥招呼道:“老亲家,咱们两个年纪大了,先略走几步,走不动了就坐那竹竿上去如何?”

刘姥姥笑着应了:“我还说这山高,我们这老胳膊老腿的,怕是不轻易上去。老太太这安排就极好,既不耽误看景儿,也不会拖了他们的后腿。”

其他的大人们,自然是要走着上山的,这禅定寺的山也不高,路还算平整,走走歇歇也能走的到。

只贾敏和黛玉,因着素日里身体便弱些,也不曾走过这么远的路。故此走到一半的时候,还算唤了仆役抬了竹竿过来,一路坐着进了庙里。

贾史氏和刘姥姥早就到了,正在院里坐着闲话,远远的见着贾敏和黛玉来了,忍不住说道:“敏儿,你和玉儿这身子骨可不成,你看看三丫头和四丫头,比玉儿还小些,可上山却没有问题。更遑论青儿这丫头,半个时辰都够她跑两个来回了,还是身体弱了。”

“母亲说的很是,我最近也跟着我们老爷练五禽戏呢。只是时日尚短,如今还看不出什么成效来。只玉儿,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还是当初在胎里的时候伤着了,如今只能慢慢温补着了。”

刘姥姥起初没吭声,只在一旁默默看着,听了贾敏的话后,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贾史氏余光扫到,便笑着说:“这是我那远嫁的女儿和外孙女,还有我那姑爷和外孙子,现正和琏儿他们在下头呢,估计过会子就上来了。”

刘姥姥赞了几句气派云云,随即迟疑道:“老太太是知道我的,素来没有什么见识,只林姑娘这情况,我从前是听说过的。盖因小时候孩子身体弱,所以家里就养得精细些,这原也没错,只是孩子一天天大了之后,便要改些习惯。”

“我们家的孩子,因着人少家穷的,从来会走路之后就没有人抱着了,不论是去哪里,都是自己走,走不动了便歇一歇再走。饭食也是如此,地里有什么吃什么,虽说简素了些,可依着吕娘子的说法,却合了时令,对身体还是有好处的。”

“再说饭食,我往常去贵府里,见着不论是太太奶奶,还是姑娘哥儿,一人一顿就巴掌大的碗,吃个三五口罢了。可我家青儿,如今一顿都能吃一碗饭了,那碗可比府上的要大,只因平日里走动的多了,胃口便打开了。”

贾史氏和贾敏听到这里,都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随即,贾史氏笑着说道:“正是正是,我们府里的东西吃着精细,却失了本味了。还有孩子,养得也细致,两三岁了还在奶娘嬷嬷们怀里抱着不下地,确实是疏于锻炼了。”

贾敏也点头附和:“确实如此,我们玉儿饮食就很不规律,十顿饭里有三五顿,都是靠着汤和点心混过去了。每顿饭吃的也少,猫儿似的没胃口,许是因为久坐的缘故。从明日起,每日早晚和饭后,我让丫鬟和嬷嬷看着她在花园子里转上一刻钟,活动活动筋骨再说。”

林黛玉在一旁听着,一时有些羡慕那个叫青儿的好身体,一时又为贾敏的决定瞠目结舌。

母亲这是准备把自己当做兵卒来锻炼吗?每日早晚和饭后,都要转上一刻钟!

不过这明显没有她说话的余地,黛玉只能默默认下了,左右医术上也说了,多运动善饮食,确实是对身体好的。若是身体真的能好起来,便不用再日日喝那苦药汤子,没得把胃口都败坏了,更是吃不下饭食了。

不过这刘姥姥,确实如三春所言,是个极和气有见识的老太太,纵然举手投足间没有世家惯有的礼仪规矩,却也别有一番气度。那是被生活打磨出的样子,树皮似的双手,满脸的褶子,白花花的头发和浑浊的眼神,都不能遮掩的另一种淡定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