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此等到贾史氏走了之后,贾元春抹了抹眼泪,强打起精神问道:“太太,您实话与我说,除了対凤丫头的肚子下手,外加昨年贪墨了府中的财物外,可还曾做过什么不妥的事情来?我从宫里出来了,待会儿这消息怕就要传的全京城都知道,王家舅舅和史家舅公们,定是会过来问个究竟的。”

“若是琏儿和凤丫头发难,这实在是个大好的时机。我们二房失势,唯一的男丁宝玉,还才只有五岁多点,纵然聪慧也是十年后的事情了。可大房如今却青云直上,大伯父本就是负责的袭爵人,琏儿又得了二等轻车都尉的爵位,舅舅和舅公们,未必会向着我们了。”

王夫人眼神躲闪,拿着帕子捂住脸哭:“元丫头,你是我肚子里出来的,我怎么可能做出什么不妥的事情!当年之所以在管家的时候下了手,也不过是想着多攒些银子,留着你在宫中上下打点使用,哪里是为着我自己呢?”

“我的嫁妆虽然比不得你敏姑姑多,可当初也是十里红妆出嫁的,尽够我花用的了。这样子不顾脸面做事,无非是为着你和珠儿、宝玉三个罢了,可怜我的珠儿早早的去了,你又从宫里这样子出来,我这辈子是没有个依靠了。”

“我的宝玉啊,你娘老子是靠不住了,唯一能靠得住的老太太,等到大房的孩子生下来,这荣禧堂哪里还有你的站脚地儿啊!我的儿啊,我难不成就想做个恶人?我难道不是万事为了子女打算?可如今倒全成了我的过错了。”

说罢,王夫人想着贾珠早夭,贾元春大龄未嫁,贾宝玉又是个垂髫稚儿。心中真是五味杂陈,忍不住哀哀痛哭起来,她是真的难过绝望,故此哭的十分情真意切。

贾元春想起记忆中的母亲,高贵端庄,落落大方,言辞行动却又极爽利,任谁看了不说是个合格的当家主母,孩子们心中的绝佳母亲。可眼前这个贵妇人,依旧是满头珠翠,脊梁骨却像是弯了下来,半点从前的风骨也无了。自打母女俩见了面,她哭的眼泪比说的话要多得多,言谈间皆是怨恨不满,像是这世间人人都対她不起。

対于王夫人的避重就轻,甚至把这些错事全都推到自己姐弟三人头上,贾元春是满心的迷茫无奈。她觉得这话不対,可又不知道从何辩驳解释,毕竟她确实是王夫人作恶的直接得利者,并没有指责自家母亲的立场。

贾元春沉默了,屋子里一时只余下王夫人的哭泣声,让人听了心慌意乱。

正当贾元春忍不住,想要让王夫人别哭了的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两人神情均是一凛,王夫人更是立马收了哭声,拿着帕子开始擦眼泪。

不过外头的人并未进来,隔着门脆声喊道:“二太太,大姑娘,史家舅老爷和王家老爷来了,现已快到荣禧堂了。老太太和大太太传话来,说是请您二位过去,亲戚间许久未见,一起说说话呢。”

王夫人脸色一白,王家和史家居然真的来了人,而且来的还不是当家太太,反而是老爷们过来了!

贾元春木着一张脸,见王夫人不吭声,只得自己扬声道:“知道了,我们这就过去。”

王夫人经了刚刚那一遭,头发衣服都有些乱了,屋子里也没有留个丫鬟侍候。

若是放在从前,贾元春必定就开口叫人了,可现在她从随身的荷包里掏出个梳子来,三两下就给王夫人整理好了。随即又抚了抚王夫人衣角的褶皱,眼见着各处都妥帖了,这才扶着王夫人的手,开门走了出去。

王夫人见到从前金尊玉贵的女儿,现在这熟练的伺候人的动作,心内真是百感交集,五味杂陈。一时觉得贾元春实在是受了罪了,后悔是不是不该送她入宫;一时又觉得自己都是为了她好,才百般活动想要让她青云直上。

王夫人的心理活动,贾元春并不知道,即便是知道了,也不会在意了。

毕竟她确实在大好年华,背负着家族的期望进了宫,磋磨几载之后,又一事无成灰溜溜的回了家。当年她进宫的事情,王家和史家也没少出力,如今这般快的赶过来,除了贾琏暗中做的手脚,估计也有兴师问罪的意思。

山雨欲来风满楼,贾元春内心沉重,却越发挺直了脊背,步履端庄的跟在王夫人身后,向着荣禧堂缓步而去。

王夫人的心情,就没有这么淡定了。彩霞被她撵了出去,彩云和明月在外头候着,见着王夫人和贾元春出来,忙战战兢兢的上前服侍。

王夫人也顾不得发脾气了,自己娘家哥哥还好说,总归会心疼自己这妹妹,和贾元春那个外甥女儿。可史家就难讲了,当初贾元春正逢妙龄之年,本来可以顺顺当当通过选秀入宫,可谁知道那一年的选秀,居然十分突然的没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