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彦面无表情，清隽的侧颜在月色下更透出几分凌厉的冷白。</p>
他走回自家的车旁，管司机要来手机，到一旁拨出个电话去。</p>
对面不多时便接起。</p>
薄屹的声音在电话对面响起。</p>
“大哥，我喊你大哥行不行？这都快九点了，而我是个身心健康的成年人，我是有我的夜生活的——当然我知道你不懂，但你得体谅我啊。”</p>
商彦皱了皱眉，此时却没有与他玩笑的心思。</p>
“苏邈邈的来历，我已经确定了。”</p>
“……”</p>
对面呼吸一顿。</p>
几秒后，悉率的声音传来，似乎又换了个房间以后，才听进薄屹重新开口。</p>
这一次，他语气带着点严肃。</p>
“我这边也隐约查到了一点迹象，因为不能确定，又事关……所以我还没有告诉你。”</p>
“如果你查到的也是苏家，那可以继续往下查了。”</p>
薄屹沉声：“她真是苏家的人……当年传闻里苏毅清那个已经早夭的女儿？”</p>
商彦垂眼。</p>
半晌后，他才低“嗯”了一声。</p>
薄屹：“真是没想到啊……要说你们商家和苏家，也未免太有缘分了，这样戏剧化的事情都能发生在你们身上？”</p>
商彦却冷下眼，声线一般地薄凉。</p>
“是不是孽缘还未可知。”</p>
薄屹自然知道他的意思，犹豫了下才开口：“苏毅清和他的夫人，在我印象里都算是圈里的良善之辈了，倒是苏家那个老太太……出了名的难对付，我看这件事多半有隐情。”</p>
商彦听出薄屹口中的支吾，眉一皱。</p>
“你是不是还听说什么了？”</p>
“……”</p>
薄屹沉默几秒，咬了咬牙，直言：“这件事我没有求证过，也无从求证，所以你就听听，别尽信。”</p>
“你说。”</p>
“苏毅清这个小女儿，是有先天性心脏病的，这你应该知道了吧？”</p>
商彦微微沉眸，“……嗯。”</p>
“我听当初在苏家做过工的老人说，其实在这个孩子生下来以前，就已经确诊了。”</p>
“……”</p>
商彦的呼吸蓦地一滞。</p>
攥着手机的指节都下意识地收紧了。</p>
而电话对面的话也如他此时心里猜测的那样走了下去。</p>
“苏老太太当时要求堕胎，是苏毅清的夫人，也就是当时怀胎的江如诗，执意要把孩子生下来。”</p>
“苏老太太非常着恼，听说江如诗最后是以死相逼，才把这个孩子留了下来……只是苏老太太此后就对她极其不待见，甚至包括预产期到临产，她一眼都没有去看过自己这个二儿媳和小孙女。”</p>
“直到好些年后，江如诗又生下了苏家唯一的孙子，苏宴，她们之间的婆媳关系这才勉强解冻。”</p>
“……”</p>
商彦沉默，侧颜线条清冷凌厉，薄唇也紧绷。</p>
“所以，你的意思是，苏邈邈至今流落在外无法归家，主要原因就是苏家那个老太太。”</p>
听出商彦声音里的冷意，薄屹心里一抖，严肃否认：“我没这么说过，我只是告诉了你我的听闻，而且我也告诉你了这段听闻未必一定是真的。”</p>
“没有八成以上的把握，你会开口么。”</p>
商彦冷声问。</p>
薄屹：“……不会。”</p>
商彦：“我知道了。”</p>
说着，他就要挂断电话。</p>
“卧槽别别别——别挂电话啊！”</p>
对面薄屹急了。</p>
“我怎么听着你要直接提刀北上，替你家小孩儿出气，一刀挥了那老太太的感觉呢？”</p>
商彦笑了声。</p>
语调短平，尾音冰冷。</p>
薄屹：“……”</p>
薄屹：“冷静。”</p>
商彦深吸了一口气，压平了心底那些躁怒的暴戾情绪。</p>
然后他缓缓吐出，声线低沉微哑。</p>
“我不会。”</p>
“至少在你查明苏家‘驱逐’她的真相之前，我什么都不会做。”</p>
薄屹小心翼翼地试探：“那如果……我是说万一，万一真是我说的那样，这苏老太太就是这么个死心眼子，那你是准备……？”</p>
商彦又笑。</p>
更冷了。</p>
薄屹咽了口水，“我查，我一定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但在那之前，答应我，你真的什么什么都不要做。”</p>
“……”</p>
“你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你姐会活刮了我你信不信？”</p>
商彦垂眸，遮了眼底阴翳。</p>
“放心。”</p>
“就算是为了苏邈邈，我也什么都不会做。”</p>
“……”</p>
得了这个保证，薄屹这才长松了一口气。</p>
三中的周年校庆活动，在11月底正式结束。</p>
原本以为这件事如水中浮萍，很快便会随着时间冲刷消失无痕，然而从校庆活动结束后的第二天开始，学校里突然有些奇奇怪怪的流言传了起来。</p>
而这些流言全部都指向了同一个人。</p>
高二一班，苏邈邈。</p>
这天周一，上午最后一节课结束，苏邈邈照例，和齐文悦、廖兰馨同桌两人，一起去了三中的一食堂。</p>
一路上，苏邈邈神色愈发古怪。</p>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周围许多路过的陌生人，都时不时地将目光投到她身上，偶尔还夹杂着几声窃窃私语。</p>
只不过因为相貌和知名度，苏邈邈已经习惯了在三中被人瞩目的生活，思考了一个来回没找到痕迹，便没有再去想。</p>
三人在一食堂打好了饭菜，就近找了张有四张空位的长桌，一起坐了下去。</p>
长桌另一头，原本在交谈的几个女生一顿。</p>
其中两个人脑袋凑到一起。</p>
“她就是苏邈邈吧？”</p>
“是……长相太好认了。”</p>
“那传闻里是真的吗？她真有病啊，看起来不像哎——”</p>
“那谁知道，不过我们还是小心点好，反正我不敢在这桌吃饭了……”</p>
“我跟你一起。”</p>
“……”</p>
两个女生带头，端起吃到一半的餐盘，便起身离开了；而同一张长桌的其余人，互相看了看，也都纷纷默不作声地站起来，四散到旁处去了。</p>
刚坐下的苏邈邈怔住，茫然地回头看过去。</p>
食堂里学生密集。</p>
无数落过来的视线与她的相撞，又纷纷躲了开去。</p>
那几秒的空隙里，在那无数双眼睛中，苏邈邈真切地看见了许多复杂的情绪：害怕，探究，忌讳，好奇，躲避，同情，恶意……</p>
苏邈邈心里一紧。</p>
她下意识地捏住了餐盘，心里掠过不祥的预感去。</p>
齐文悦和廖兰馨同样不解。</p>
直到忍无可忍的齐文悦抓了个初中相识的学生，到一旁嘀嘀咕咕了很久，才脸色难看地走回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