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一九四

大秦国师 故筝 9722 字 3个月前

嬴政却仿佛打开了新思路一般,越想越觉得如此甚好,“你不是一直希望他们二人能培养兄弟情谊吗?如今扶苏大了,自然不能日日守在宫中,还如从前那样陪着胡亥了。胡亥这次生辰不是便觉得寂寞了吗?正好,便让他也跟着扶苏去,学一学东西,总比在宫里,日日缠着你,却没学个什么东西好。”

“此事你跟扶苏提过了?”徐福觉得自己还真有一点儿被说服了。但是扶苏年纪小,胡亥年纪更小啊!这两个人凑在一起能干什么?早点把自己的脖子送到敌军手底下去吗?如果扶苏一个人,那么存活率或许是六,要是胡亥凑一块儿,那存活率该成零了。

“方才不知,但此时……他应当知道了。”嬴政话音刚落,扶苏的声音就紧跟着响起了,“父王,父亲。”

徐福回过头,就见扶苏朝着他这方走了过来。

“父王,蒙恬将军便能护佑住我,带上胡亥,怕是反要我去护佑胡亥。”扶苏的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我不想带上这么一个拖油瓶。

“若论武力,将士万千,自然能护着你,但若是其它意外呢?赵国若是再生地动,你却毫无防备,那该如何?胡亥虽无你父亲十分本事,但想来一分应该是有的。将他带在身边,定能助你躲过不少麻烦。”

扶苏紧紧闭上了嘴,半天都不说话。

难道扶苏腻烦胡亥了?原本徐福也是反对的,但此时见扶苏的模样,他心中倒是更担忧这二人间的兄弟感情,是否出了问题。

“可是胡亥缠着你太过烦人了?”徐福出声问,问完他还没忘记补上一句,“你勿要撒谎,是便是,不是便不是。”徐福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扶苏明明不过小小少年,却偏偏竭力想要在众人面前表现出完美的一面。

语气说他是个好兄长,倒不如说他是在扮演一个好兄长的角色。

只是这么久以来,徐福见他们二人相处的气氛倒也融洽温馨,这才从未插嘴说过什么。到了今日,扶苏算是忍不下去了?巴不得快些在外享受一人时光了?

想一想胡亥生辰那日的表现,徐福也觉得颇为摸不透。也不知胡亥是真对扶苏依赖,还是假的依赖。嬴政的儿子,怎么这么难搞!

“……是。”扶苏面露歉意。

徐福差不多能想到扶苏的心思,这实在没什么可觉得歉意的,当初希望扶苏护着胡亥,本也只是他的想法,他又怎么会执意枉顾扶苏的意愿,将胡亥往他跟前塞呢?

“那便还是我跟随过去吧,胡亥我也带上,他日后总不能当真做个混日子的。”若扶苏不能护他,那便让胡亥自立起来,这也算是全了一场父子情谊。谁知晓日后他和嬴政能活到什么时候去呢?

嬴政的脸色黑了黑,“……去吧。”

徐福转头把这两个字也对扶苏说了,“去吧。”

扶苏点点头,松了口气,快步退出了大殿。

徐福深知打一巴掌给一颗甜枣的道理,他蹭到嬴政的身边,学着捏胡亥时的模样,捏了捏嬴政的手背,顿时很好地安抚住了嬴政的情绪。

“若是胡亥能早日学成,我也能少些功夫去操劳了。”徐福装作漫不经心地道。

嬴政听后,深以为然,甚至还忍不住畅想了一下美好未来。让胡亥去跑腿,徐福就留在宫中,拴在身边,日日宣淫(?),实在令人无法拒绝……想到之前自己本也就动了这样的心思,嬴政心底的抗拒也就全部消失了。

接下来几日,胡亥似有所觉,便少往扶苏跟前凑了,连徐福他也不黏着了。弄得徐福还好一阵不大习惯。

嬴政暗地里笑了笑。这小子倒是会瞧人眼色,知道不来打扰。

嬴政与蒙恬商议过后,定下了出征赵国的日子。

深感聚少离多,一直空虚的嬴政,直恨不得将他手底下的大臣都变成光棍才好。

不过就算再不情愿,也依旧到了这样一日。

徐福早早便起了身,嬴政见他精神抖擞,心中越发不是滋味儿,怎的离开寡人还让你这般兴奋?

嬴政拉长了脸,从徐福跟前晃来晃去,徐福满心都是此行前去,要带何物防身,哪里顾得上嬴政?嬴政就算在脸上摆出再多的表情,徐福也看不进眼里去。

天还未大亮,徐福便听见了殿外低低的议论声。

嬴政皱起眉,在殿外瞎议论,这是惯的什么毛病?

“何人在外喧哗?”

见嬴政面带愠色,宫人们吓得脸色都白了,忙开了殿门出去瞧,只见一名男子,作侍从打扮,那人头发散乱,模样狼狈,面色发白,一见有人出来,差点摔倒在地上。

守在殿门外的守卫忙尴尬地笑了笑,“……这人赶不走,正欲将他拖下去呢。”

有个内侍当先开了口,问他:“你是何人?”

男子似乎终于找回了丢失的心魂,讷讷道:“……我是燕国公子的随从。”

内侍心中当即便轻视了几分,轻飘飘地问道:“哦,可是燕国公子出事了?”

“不,不……是住在园中的韩国公子远,他……他自缢了……”男子咽了咽口水,想到半夜起身瞧见的那一幕,都还觉得心惊胆战。之后公子见了,也是面色发白,来到秦国不过几月的功夫,竟是活得都不像人一样了。那男子心中畏惧的不是公子远死在了院中,他畏惧的是……有一日,他们也像那样死去。

“等着吧。”一听是公子远,那内侍口气就更为轻忽了。

什么韩国公子远?如今连韩国都没了!

内侍转身往里走,等走到一半,才回头告诫那男子,“注意口舌,勿要再提及韩国公子远,什么韩国,什么公子,如今不过是庶人罢了。”

男子脸色更白,心中无限恐惧。

公子远的死讯被内侍报到了徐福和嬴政的跟前。

徐福花了一会儿的功夫,才想起来那公子远是谁……哦,就是那个曾经不知死活,出言挑衅自己的人?竟是就此自杀了?也是,韩国国灭,他生活在那院子里,自然没有了未来。

这么一个小人物,徐福和嬴政都不会放在心上。

若当初那公子远知道何为祸从口出,好生管住自己的嘴,今日他也不至于自缢在秦王宫中。

有因必有果,不过自己得来的报应罢了。

“将尸体随意寻个地方焚烧了就是。”嬴政淡淡道。公子远自缢也算聪明,若是他不自己寻死,日后嬴政还不会轻易放过他。

“诺。”那内侍应了声,正要退下去,殿外却突然再度喧闹了起来,紧接着还伴随着一男子的声音,“王上!姜游求见!”

姜游?此时不是应当在华阳太后的寝宫旁守着吗?

“将人请进来。”徐福当先出声道。

内侍小跑着出去,恭敬地请了姜游进来。

那姬丹身边的随从见状,气得咬牙,那内侍回头来斜睨他一眼,“瞧什么瞧?那是我们庶长的师兄,你算什么东西?好了,消息你已经送到了,回去吧,会有人来处理此事的。”

见内侍态度这般敷衍,随从不忿,便要冲上前去。

想当年在燕国时,他身为公子丹身边的随从,走到何处不是风风光光的?如今却是这般境遇……

这头姜游疾步走进殿中,直到站在徐福跟前时,他才露出了悲痛的神色,“师弟,师兄没能替你救住她。”

那瞬间,徐福还没能明白过来什么意思,等缓了缓神,徐福就听见嬴政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可是华阳太后……”

“已然不治了。”姜游眼眶微红,瞧上去倒是比谁都委屈一样。

徐福知道姜游就是这么个性子,在自己跟前多说上两句话,指不准就要潸然泪下。他忙拍了拍姜游的手臂,“师兄尽力便够了。”

他们说话的功夫,嬴政已经喊来了宫人,徐福也紧跟其后,披上衣袍,二人便匆匆出去了。

姜游站在那里呆了呆,也冲了出去。

燕国随从便就这样瞧着秦王带了人,从他的跟前快速走过,连瞧也没多瞧他一眼。

不多时,徐福一行人到了华阳太后的寝宫外。

寝宫门口跪了不少人,他们眼眶微红,俨然是一副已经哭过的模样。徐福的呼吸不自觉地一顿,他转头去看嬴政,发现嬴政的面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宫人哭泣着唤了声“王上”。

“太后呢?”尽管已经从姜游口中的话得到结果了,但嬴政还是出声问了一句。

“……太后,已经去了。”宫女竭力压着喉咙里的哭声,以保证不在嬴政跟前失态。

竟是连最后一面都未能见到。

徐福和嬴政都有一瞬间的怅惘。

二人踏进去,很快就见到了华阳太后,她依旧躺在床榻之上,身上还盖着被子,她身上的衣袍首饰也并未去掉,看上去依旧华贵非常,只是她的脸开始泛青了,明显能让人感觉到,她已经失去呼吸了。

这是徐福头一次见到亲近之人,这样死在自己的跟前。

从前熊义死的时候,地动时士兵死的时候……都不如这一次,直面死亡时,那种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恐惧,几乎将他的心脏紧紧裹了起来。

他甚至不敢去多看一眼。

徐福在那一瞬间想到了很多,但最后脑子里却就剩下一句冷冰冰的史实。

“七月丙寅,始皇崩于沙丘平台。”

徐福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对历史不甚熟悉,偏偏对这一句记得无比清楚。

嬴政注意到徐福的呼吸都变了,以为他害怕,忙伸手去握住了徐福的手背,触手冰凉。嬴政没想到徐福的情绪变动会是这样大,他克制住将徐福搂在怀中的欲望,转而轻抚起了徐福的手背,以作慰藉。

徐福实在有点害怕如此联想下去,他忙转过身,挣开嬴政的手掌欲往外走。

徐福刚一走到宫门口,便见昌文君大呼小叫地扑了上来,“太后……太后……太后如何了?你这小人!竟还在此!”

徐福心烦不已,并不愿与昌文君废话。华阳太后死前,都并未召见昌文君,可见华阳太后也知道他是个什么货色。既如此,自己也没必要与他客气。

“将人拖走,勿要让他出现在王上跟前,平白污了眼。”徐福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