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八六卦

大秦国师 故筝 9257 字 3个月前

秋风瑟瑟,尉缭穿着单薄的衣袍,挺得笔直,立在奉常寺的门口。他以为徐福是暗恼了自己,这才故意让自己在外面站上许久。

其实徐福是同王柳说了几句话,替他解决了几个问题,这便耽搁了散值的时间。

等他和王柳从奉常寺里同出来时,王柳遇上了苏邑,被苏邑叫走了。就剩下徐福孤零零一人往外走,走了没几步,他就一眼瞧见了面色微微发白的尉缭。

“国尉怎会在此?”徐福慢悠悠地走上前去。原本他见尉缭衣袍单薄的模样,心中有几分幸灾乐祸,但是随即想到对方可能是自己的师兄,徐福的情绪瞬间就消散了,有种笑也不是哭也不是的纠结。

尉缭一见着他,紧绷着的脸色登时就缓和了下来。

“我有事要与你说。”尉缭说罢便要转身带着徐福朝别处走去。

但徐福却顿住了脚步动也不动,“国尉有何事要说,便在此地说吧。”

尉缭皱了皱眉,知道自己那日与徐福说的话,让徐福有了戒备,他心中痛恨不已,痛恨那秦王太会蛊惑人心,竟是让徐福一朝陷进去,便再也难脱身,真不知那秦王有何处好?尉缭却忘记了,自己初到秦国时,也为嬴政所拜服,若不是后头看了嬴政的面相,他也不会态度陡然大变。

“若非为你,我定然不会留在秦国。”尉缭沉声道,说罢,或许是他自己也觉得这语气太过生硬,于是硬生生地转了话头,又道:“留你一人在秦,我心中始终难安,我要你随我而去,你又不肯。若是日后吃了苦头,你便……便离秦来寻我。我已应下秦王之令,日后也断然没有反悔的可能了。我虽瞧不上秦王为人,但……”尉缭顿了顿,极不乐意地咬牙道:“但有这么多人相助,那秦王统一六国想来也是能成的。若那时,你不愿留在秦国了,我便带你回去。”

尉缭这一番话说起来,倒是像样子了,至少不似从前那样,听起来便令人太过偏颇。

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徐福都还有些惊讶。

这可不像是尉缭的做派啊……

徐福收起那些惊讶,不由得更加好奇了,自己和他究竟是何关系。

“你说我失忆了……”这是徐福头一次主动在尉缭面前提起这一茬。

尉缭见徐福不是那么抵触了,立刻应道:“正是。”尉缭顿了顿,叹道:“你幼年时记性便不大好,老师说你天资聪慧,却总是记不住事儿。前一日背了书,第二日便忘个一干二净。这也就罢了,你七岁那年,出了鬼谷,便不记得回家了。我和你姜游师兄寻到你时,你就坐在田埂上,成了个泥人,竟是认了个农妇为母;你十岁那年,一觉醒来,便谁也不认了,管老师叫爷爷,管我和你姜游师兄喊叔叔;你十二岁那年,替人算卦,算完之后,便什么事儿都忘了,我们找到你时,你一身伤痕,也不知是对算卦人说了些什么;你十三岁……”

“等等……”徐福越听越觉得汗颜。

这些事儿真是发生在原主的身上吗?这忘性已经不是一般的大了啊。

为了不让尉缭将那些黑历史挨着数个遍,徐福忙掐断了他的话。

“……所以你当真是我的师兄?”徐福问道。

“这是自然。”尉缭似乎都习惯徐福这样问他了,模样十分淡然。

徐福有些恍惚,好半天才觉得有股悲愤从心头涌上来。

鬼谷啊!

我真的是鬼谷的弟子啊!

早知我真是个有背景的“官二代”,我还这么卖力做什么?像王柳这等人上前来问自己,自己就应当豪爽地甩出背景来历压死他们啊!

可是什么都迟了啊……

我特么都是个典事了啊!连刘奉常都不找我麻烦了啊!

尉缭见徐福面色有些怪异,忙道:“你也不用如此伤心。我知晓你脾气傲,立志要闯荡出一片天地来,虽然我不喜这秦王为人,但你身在秦国……也确实、确实大有所为。你只是往日里记性不好,老师不愿轻易放你出鬼谷,你这才没有师兄们的声名响亮……但长久下去,你必然也能名满六国……”

“我从前在鬼谷时,学的是什么?”

尉缭忙打住了话,回道:“你从前本是与我和姜游师兄同学的。相面、兵法、谋略、医道……诸多学识之中,你却偏偏独好相面、天文和医道,而你又记性不好,总是记不住口诀,老师初时不让你学,未曾想到你后来还真学成了。你十分叛逆,待到学成后,便道要去闯一闯,偷偷就离开了鬼谷……”

徐福心下复杂。

刨开尉缭加在其中的主观形容词,如“叛逆”“偏偏”等词……

徐福觉得他描述的还真挺像自己的。

如果换做是他,应当也是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还真是……嗯,说不出的缘分啊。

徐福甚至还生出一个怪异的想法来。

说不定这是他前世?

尉缭还要说些什么,却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给打断了。

徐福朝那头看去,只见蒙恬骑着大马朝这边过来,眉头紧锁。

他拉住马儿跳下来,一见尉缭便道:“我遍寻国尉,原来竟是在这里!”蒙恬的目光从尉缭身上扫到徐福的身上,看清尉缭旁边站的是谁之后,蒙恬一时间便变得局促了不少,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道:“……原来是徐典事。”

“蒙将军过来寻国尉?”徐福有些好奇,想不通这两人怎么会走到一块儿去。

尉缭的表情顿时如同吃了狗屎一般,若不是因为徐福还在跟前,他定然已经跳开三丈远去了。

“正是!我有事要与国尉商谈一二。”蒙恬大大方方地道。

尉缭冷着脸,道:“我并无事要与蒙将军说。”

“我有事。”蒙恬加重语气道,还用一种“你怎么听不懂我说啥”的目光瞥了一眼尉缭。

徐福只觉这二人之间气氛有些怪异,左右打量一眼,便道:“既然蒙将军与国尉有事,那我便先行告辞了。”徐福转头看了一眼,那小内侍早就到了,此时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尉缭与蒙恬二人,像是他们之间隐藏着一个恐怖分子般。

“徐福……”尉缭叫了一声,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徐福无情地走远。

尉缭的脸色瞬间便拉了下来,冷冷地看着蒙恬,“蒙将军还有何事?”

蒙恬却不似之前看上去那般憨实,笑道:“有事总要嘱咐国尉一二的,免得秦王大业出了差错。”

尉缭心中骂了句脏话,跟着蒙恬一同牵马走远。

而徐福这头也上了马车,心中还稍微有些动荡。

那鬼谷中也有一个徐福,便是他的原身,恰好还与他如此契合,除了那诡异的失忆症外,和他的性格也十分相似。难道还真是冥冥中自有安排?

徐福微微一挑眉,倚靠在马车里。

这冥冥中的安排可是相当不错啊,换了谁,能被安排到秦始皇身边去呢?

回到了咸阳宫中,徐福便好奇地问起了尉缭的事,“那蒙将军是如何留下他的?”

嬴政摇头:“寡人也不知,蒙恬说他是在客栈外将尉缭拦住的。”

徐福脑子里登时浮现了蒙恬的身影。

尉缭年纪虽长,但个子却不够那么长啊……

徐福总觉得自己似乎不小心窥破了什么,他敛起心思,命宫人将胡亥抱来,不一会儿,胡亥倒是抱来了,只是后面还跟了个扶苏。

扶苏笑眯眯地问:“老师风寒可好了?”

徐福不明就里,应道:“多谢扶苏公子关心,我的风寒已经好了。”

“那真是太好了。”扶苏脸上的笑容更盛了。

知道扶苏打的什么主意,嬴政瞥了他一眼,不过倒是没再多说什么。

徐福如今想要将胡亥当做亲儿子对待,那他对扶苏自然也不能显得太过厚此薄彼。父子同榻,增进增进父子感情,倒也不错。

平常扶苏跟着老师都是看些培养品行和思维能力的书籍,到了秦王寝宫,他却反倒当着嬴政的面,光明正大地翻看起了徐福的那些杂书。

什么巫术,咒术,相面术,医术,炼药术……不过扶苏在这方面实在没有什么天分,看了没一会儿,便要拉着徐福问心中疑问,而徐福向他解释过后,扶苏还会有难以理解的时候。这对于天资聪慧的扶苏来说,简直是明晃晃地告诉他,他不适合学这个。

徐福从中观察到之后,也多少有些失望。

不过么,还有个胡亥。

扶苏本来也不该是学这些的。至于扶苏为何要拜他为师,他现在暂时是没能想明白。或许只是小孩子不懂事,瞧他看上去厉害,便选他了。那时嬴政答应下来,估计也就是为了挂个名,让他得个开心罢了。

徐福收起那些竹简,拍了拍扶苏的头,“睡吧。”

顺手拍完收回手的徐福压根没注意到,他这个动作其实不太符合规矩。

不过连秦王都敢“骑”了,拍他儿子的头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扶苏无奈地吐出一口气,拉了拉被子在徐福身旁躺下。而扶苏和徐福的中间还有个胡亥。

嬴政如此睿智,怎么会让扶苏和胡亥挡在他和徐福的中间呢?当然是发配到床的另一边去了,让他们兄弟“相亲相爱”去。

徐福也拉了拉被子,正要入睡,但他却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来。

“王上。”他睁开双眼,黑夜中,只有烛火印在他的眼眸中,熠熠生辉。

“嗯?”嬴政也睁开眼,转头看着他,十分耐心地等待着徐福往下说。

“昨夜王上可看见天上的星辰了?”

嬴政心道,寡人可没瞧星辰,只顾着瞧你了。但他嘴上还是配合地问道:“天上星辰有何异象吗?”

“有彗星从天上滑过。”徐福顿了顿,又道:“王上可记得去年岁末时,我对王上道,家国有祸,乃是百姓之祸,后来入冬大寒,果真冻死了不少人?那时便是有彗星落在秦国,我观天象后,得出了不详的预兆。”

嬴政皱眉,当即道:“那此次难道又有什么灾祸?”